伏瀟,你就這么怕我?
小說:帝臺春作者:榴火時間:2024-07-28 07:00:04
是巡街的裴蘅帶著侍衛(wèi)來將我救走。
渾渾噩噩間,我想起上一世平息瘟疫后遞上的折子。
姜胡二州合計病死人口二十六萬。
這二十六萬人,多數(shù)是在這樣的絕望中等待死去。
而我原本以為,我早早備好藥草,提前去找神醫(yī),他們便不會受這樣的苦楚。
那日之后,我也開始渾身燒熱。
身邊有人說話,我催他出去,免得被我染病。
但他總是柔聲哄我喝東西。
我有時醒來,會看到桌前埋頭看古籍的身影。
裴蘅到底是真天子,邪祟不敢近身。
我又昏睡不止。
真正清醒時,是趙福海喜極而泣的臉。
「陛下,您可算醒了!」
「聽說您病了,奴才也不請自來了。」
「您吩咐去找的百里軒不見人影,倒是前幾日胡州來了個姑娘,自稱祖上有治時疫的藥方?!?「裴大人見您一直不好,只能冒險一試,幸好您沒事了?!?「陛下,沒有您奴才可怎么活,嗚嗚……」
趙福??薜奈翌^痛欲裂。
幸好裴蘅聽到他的聲音,進屋將他趕走了。
我身上出了紅疹,癢得厲害。
「別撓?!?裴蘅眼疾手快地捉住我的手。
「孫姑娘說不能撓?!?孫百璃著了身樸素的衣服,不卑不亢地沖我行禮。
「姑娘高義,快快請起?!?「姑娘不辭辛勞趕赴胡州,救萬民于水火,朕當拜你才是。」
我起身對她一拜,孫百璃連忙上前扶我。
「并不辛苦,師父說陛下勤政,故境內(nèi)少有匪寇。嶺南與胡州遠隔千里,民女行水路快些,那船家聽說我要來救人,都沒有收民女的路費。」
「若不是知曉陛下就在胡州,民女說不得也要喬裝改扮些才能進城行醫(yī)?!?我喝藥的手一頓,腦袋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我并未見過那位神醫(yī),姜州解封第二日,他便留書走了。
百里,百璃。
原來翻遍嶺南也尋不到的人,既不姓百里,也不是男兒。
裴蘅進屋時,我還在與孫百璃說話。
我身份是男子,她是姑娘家,本該避諱。
但我的病是她治好的。
她應該已經(jīng)知曉我是女子。
孫百璃見他來了,忽然看我一眼。
「裴大人的傷可好些了?」
裴蘅臉色未變,點頭道:「有勞姑娘費心?!?「割肉之傷不可輕忽,又是盛暑,傷口不易恢復,裴大人記得按時清理換藥?!?「割肉?」
我眼皮一跳。
「正是,陛下病重,太醫(yī)也沒了法子?!?「裴大人信了民間偏方,以血肉入引,為陛下做藥?!?裴蘅卻搖頭。
「為人臣子,為君分憂,是裴某的本分?!?孫百璃被人叫走,室內(nèi)只剩下我和他。
安靜許久,我把他的衣袖掀開。
包好的傷口隱隱滲血。
我只覺得眼熱,心中更是震撼,不由得喃喃道:「為什么?」
他難道不知道他的左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裴蘅垂下的眼瞼緩緩掀開,他看了我半晌,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陛下這話真是誅心。那夜的話,只有我一人當真嗎?還是你不信我愿意為你剜肉入藥?」
「裴蘅……」
他強硬地反握住我的手。
「就算是受刑定罪也得講個因由,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這么對我?」
那雙眼里翻滾起風暴,我不由想到那個恨不得生啖我血肉的裴蘅。
我想要鎮(zhèn)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裴蘅看著我打顫的手,再端不住任何風度。
「你就這么怕我?伏瀟,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這么害怕我?」
他做錯什么了嗎。
懲罰害慘自己的人,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他沒有錯。
是我鳩占鵲巢,是我逼他留在我身邊。
我沒有怪他處心積慮地騙我。
我也不該怪他翻臉之后將我囚禁羞辱。
可我還是無法控制地害怕他。
「你放開我!裴蘅!」
「你到底為什么這么怕我?伏瀟——」
「大膽裴蘅,你竟敢對陛下動手!」
「裴大人,松手!松手!!陛下身子還沒好啊!」
裴蘅一把將侍衛(wèi)推開,沉聲道:「都給我滾!」
趙福海擋在身前護我,裴蘅臉上郁色更重。
「我與她的事,輪不到你插手,滾開?!?趙福海自然不肯,揪扯間,海棠色的官服裂開,裴蘅手上的繃帶也隨之散落。
猙獰的傷橫亙在那只玉色的手臂上。
尚未結(jié)痂的血肉凹進去一塊。
觸目驚心。
不止侍衛(wèi)住了手,連趙福海都閉上了斥罵的嘴。
裴蘅死死地盯了我片刻,終于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