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慈悲

　　鄴疏華驚愕又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宋箬溪，這話是對佛祖大不敬，兩位師尊怕是要訓(xùn)誡了，可是兩位的態(tài)度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慧謹(jǐn)是早知這個弟子會語出驚人，神情未變，淡然淺笑，“阿彌陀佛，佛法博大精深，靜心參悟方能知其中道理?！?

　　“如此，老衲就盤桓幾日?！庇X明如慧謹(jǐn)一樣，能看出蘇瓔瓔是換了靈魂的人，只是宿命已知，可未來不明，看了看鄴疏華，垂下眼皮，是緣是劫，就看他的造化。

　　初冬時節(jié)，入了夜后，山中的天氣變冷，寒氣彌漫，暮色中的庵堂透著幾分幽涼之意。度劫院內(nèi)一間禪房內(nèi)，孤燈一盞，檀香裊裊，覺明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閉著眼睛，默念心經(jīng)。

　　鄴疏華坐在他對面的蒲團(tuán)上，卻無心念經(jīng)，看著覺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覺明口頌佛號，睜開雙眼，“你想說什么，就說。”

　　“師父，靜塵師弟說的那些話，是斷章取義，為何您和師叔都不指出她的錯誤，引她重歸正途？”佛道和魔道只是一念之隔，鄴疏華擔(dān)心宋箬溪會誤入歧途，永受輪回之苦。

　　“‘須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鸶骓毱刑幔骸菜邢?，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庇X明沒有回答鄴疏華的問題，而是念了一段佛謁。

　　鄴疏華沉吟片刻，試探地問道：“師父，您的意思是她說的話并不是她的本意？”

　　“滴水開悟，艷詞悟禪，皆是機(jī)緣?！?

　　鄴疏華眼中一亮，豁然開朗，雙手合十，“弟子明白了，謝師父指點迷津?！?

　　覺明撥動手中的念珠，口頌佛號。

　　夜更深，寒意更濃，禪房內(nèi)的油燈陸續(xù)熄滅，寂靜的山麓，寂靜的庵堂，比丘尼們都安然入睡。

　　天未明，庵堂的鐘聲敲響，驚醒了沉睡的宋箬溪，在床上賴了一會，才半瞇著眼爬起來，慢騰騰地穿衣，泄憤似地猛咬楊柳枝，懷念牙刷，懷念牙膏，懷念洗臉奶，懷念現(xiàn)代一切事物。

　　早課完畢返回禪房的慧謹(jǐn)看著一下又一下晃著腦袋，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宋箬溪，唇邊露出慈祥的微笑，走過去，柔聲喊道：“靜塵，醒醒?！?

　　宋箬溪掩嘴打個呵欠，睜大眼睛看著慧謹(jǐn)，很認(rèn)真建議道：“師父，這一天到晚，除了念經(jīng)，又沒有別的事，其實不用起這么早的。”

　　“已經(jīng)很晚了，該去齋堂用飯。”慧謹(jǐn)年事已高，本不用去齋堂，只是為了讓宋箬溪與眾尼熟悉，才不辭辛勞的帶她前去。

　　宋箬溪撇撇嘴，起跟在慧謹(jǐn)后面往齋堂走去。在齋堂門口遇上了靜玄師太和她的侄孫女以及兩個侄孫。靜玄師太因腿腳不方便，平時是不上齋堂來用飯的，宋箬溪來寺里半個多月了，這是第一次見到她。

　　靜玄師太俗家姓陳，她的這個侄孫女陳宜薇是個絕色美女，年方十四，肌膚細(xì)膩白嫩，柳眉青翠，桃眼瀲滟，櫻唇粉嫩，挽著小巧的烏蠻髻，斜插著蜻蜓垂珠步搖，穿著粉紅繡薔薇花紋的寬袖棉上衣，繡綠萼梅的月白色百褶裙，裊裊婷婷，嬌艷嫵媚。

　　走在陳家薇身后的簡兒，比她矮一個頭，穿著灰色的僧袍，被明艷如花的美人襯得如同一只灰不溜湫的縮頭老鼠。

　　大侄孫陳陌，十九歲，劍眉斜飛，雙目有神，鼻梁高挺，銀藍(lán)色長衫襯得他俊秀無雙，只是眉宇間隱隱透出冷傲之氣，顯得有些桀驁不馴。

　　十七歲的二侄孫陳隱容貌相比陳宜薇和陳陌就要遜色的多，平凡的五官，微胖的體形，穿著草綠色繡暗花的長袍，站在氣質(zhì)出眾的兄妹身旁，黯淡無光，毫不起眼。

　　“師叔，靜塵師弟?！膘o玄雙手合十行禮。

　　聽到靜玄稱呼宋箬溪為靜塵師弟，陳氏三兄妹臉上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在凈蓮寺里，如今只有慧謹(jǐn)?shù)妮叿指哂陟o玄，那么這個靜塵應(yīng)該就是慧謹(jǐn)收的徒弟，只是慧謹(jǐn)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宣布不再收徒，怎么會突然收個這么小的徒弟？三人目光一致地對準(zhǔn)宋箬溪，上下打量，這嬌嬌小小的丫頭有什么特別之處？

　　宋箬溪被迫接受三人的注目禮，不由苦笑，她不是自愿當(dāng)慧謹(jǐn)?shù)耐降艿?，她是被迫的，她一向是低調(diào)的人，從今到古都是，誰能了解她的痛苦？

　　“阿彌陀佛！”覺明和鄴疏華的出現(xiàn)，成功的解救了宋箬溪。

　　在靜玄向覺明行禮，并稱呼鄴疏華為師弟后，輪到鄴疏華接受三人灼熱的注目禮。覺明比慧謹(jǐn)更早宣布不收徒，這個病秧秧的男人除了容貌出眾點，還有什么特別之處？

　　鄴疏華早已習(xí)慣別人這樣的目光，神色坦然，唇角微揚，笑得如沐春風(fēng)。

　　陳陌習(xí)慣性地瞇了瞇眼，眸底精光一閃而過。

　　凈蓮寺主持靜葉師太從齋堂出來，請眾人進(jìn)去用早餐。早餐照舊是清粥一碗，咸菜一碟，饅頭兩個。錦衣玉食的陳氏三兄妹自是難以下咽，想到還要在這里住到法會結(jié)束才能離開，痛苦地皺緊雙眉。

　　吃罷早飯，覺明師徒、慧謹(jǐn)師徒，靜玄、靜葉、簡兒和陳氏三兄妹，移師念禪室，聽覺明講經(jīng)，這可是眾多信徒夢寐以求的機(jī)會。

　　講解完一大段經(jīng)文后，覺明就考他們對佛經(jīng)的了解，讓他們說說：“我佛是如何慈悲的？”

　　眾人引經(jīng)據(jù)典，就連一向不守規(guī)矩的簡兒，礙于靜玄在座，不敢惹事，乖乖的用佛祖以身飼虎的典故說明佛很慈悲。只有宋箬溪語出驚人，“既然佛很慈悲，那就慈悲的讓大伙全上西方極樂世界享福去，為什么要弄個地獄讓人輪回受苦？”

　　“正因為眾人在輪回受苦，佛才會發(fā)下宏愿，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佛以己之力，拯救世人?！庇X明含笑道。

　　宋箬溪鄙夷地撇嘴道：“地獄是佛弄出來的，又假惺惺的說什么入地獄救人，害完人，再救人，還要讓人感恩戴德，這是偽善?！?

　　此言一出，覺明和慧謹(jǐn)?shù)纳裆醋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