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粟米粥

　　小院的石桌上，秋戈與羽洛正圍著一盤野菜雞蛋餅大快朵頤。

　　要說起羽洛的廚藝，那可真是沒話說，一盤簡簡單單的野菜雞蛋，也能做得如此之香，還真是多虧了當(dāng)年那個小廚娘的角色，讓精益求精的她狂補(bǔ)了些真功夫。

　　秋戈吃了滿嘴是油，肚子飽了，可嘴還沒夠。

　　“雪兒姑娘，咱今天買的野菜都在這兒了么？”秋戈問。

　　“還有一些，燉著粥呢?！庇鹇宕鸬?，上次吳嬸教她的粟米粥，果真是清香無比。吳嬸說過，這野菜的尖芽是最嫩的，摘下來和著雞蛋一起煎最是味好。剩下的，就放在粥里讓小火咕嘟出香味。

　　“雪兒姑娘，你說為什么同樣是胭脂，涂在你臉上，就那么自然，可我怎么就是掌握不好，一會兒濃了，一會兒又淡了?！?

　　秋戈吃飽了，竟然端詳起對桌人的妝容來了。其實(shí)，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憋了很久了。這不，白天去集市的時候，還特意挑了一盒和雪兒姑娘一樣的胭脂，可就是任憑她怎么擺弄，也涂抹不出雪兒姑娘那勝似天然的效果。

　　“這個不難，等會兒我教你就是?！庇鹇逅斓貞?yīng)下了，畢竟化妝，也算得上是她的第二專業(yè)了。

　　羽洛才答應(yīng)了一聲，秋戈就高興地直拉她的手，顯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要說美容不愧是女人之間永恒的話題，大有“一秒變閨蜜”的功效。

　　“不止是化妝，這皮膚要好，可得時時保養(yǎng)才行。”羽洛的美容字典里，步驟可多著呢。

　　“是嗎，雪兒姑娘，你可得教教我呀。”秋戈直盯著羽洛的臉頰看，盯得羽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人情緒高漲，正要轉(zhuǎn)換陣地之時，卻見修予遠(yuǎn)遠(yuǎn)聞香而來。

　　秋戈看見修予靠近，突然背過身子，擦了擦嘴角的油跡，才又轉(zhuǎn)了回來。就是那一轉(zhuǎn)一抹的小動作，羽洛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雪兒姑娘?！毙抻枧c羽洛打過了招呼，眼角卻不自覺地往石桌上飄過去。

　　主子心煩，不思茶飯，他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好獨(dú)自開伙。

　　那石桌上的是什么，怎么那么香？修予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轆轆的肚子，只覺得餓得更厲害了。

　　羽洛看看修予，又看看秋戈，突然松開了挽著秋戈的手，笑盈盈地邊走開去，邊說道：“我還得去廚房看看粥燉得怎么樣呢。秋戈，這剩下的餅都?xì)w你了，回頭記得把盤子收拾了啊。”

　　秋戈目送了羽洛離開，才輕聲對修予說：“那個，那是雪兒姑娘做的雞蛋餅，你要不要嘗嘗？”

　　修予咽了咽口水，看了秋戈，謙讓道：“還是你吃吧，雪兒姑娘特意留給你的?！?

　　“我吃過了?！鼻锔臧驯P子往修予那邊推了推。

　　“那……那我不客氣了啊?！毙抻枭焓肿テ鹨粡堬灒趦煽诰拖麥绱M了。

　　秋戈坐在修予對面，只是靜靜地看著盤中的餅變少，直到最后兩張，平時多話的性格好似完全收斂了起來。

　　修予抹抹嘴，好似沒吃飽的樣子，可又不好意思留個空盤子給秋戈。

　　卻見秋戈一把把盤子塞到了修予手中：“東西是你吃的，記得要把盤子收拾了?！?

　　“嗯，那沒說的。”修予連忙向著秋戈道了謝，肚子不空了，才想起主子那里一直沒有人伺候著，連忙端起了盤子往書房走。

　　——

　　——

　　“修予——修予？”尹十一提高了音量，對著門外叫道。

　　修予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天色漸漸黑了，尹十一放下手中的《莆子記》，站起身來，給自己點(diǎn)上蠟燭。

　　這本《莆子記》是大晟國開朝時的大將所著，雖然名字取得好似閑散野史一般，可內(nèi)容卻是兵法與謀略。

　　尹十一又讀了一會兒，聽得門外有些動靜，是修予的腳步聲。

　　“修予，你去哪兒了？”尹十一推開門問道。

　　卻見修予一手握著半張餅，一手端著一個盤子，滿嘴的食物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吞下去，還是該吐出來。

　　“主子……”修予用手掩了嘴，不好意思地答應(yīng)著。

　　尹十一看見修予的模樣，也沒有怪罪：“你餓了，就先去用飯吧。”

　　“主子，你也該吃些東西了?！毙抻杩偹惆炎炖锏臇|西都咽干凈了，“這里還有一些……哦，一張雪兒姑娘做的野菜雞蛋餅，主子要不要先墊墊肚子？”

　　尹十一又打量了修予手中的那盤東西一番，陣陣香氣撲來。

　　他卻不禁皺了皺眉，那女人也不知道給他身邊的人施了什么法術(shù)，一個兩個的都被她收服了，一口一個“雪兒姑娘”，“雪兒姑娘”的，還真把她當(dāng)自己人看待了么？

　　“你吃吧?！币粚π抻钃]了揮手，顧自己回屋里看書去了。

　　書才翻過了三兩頁，尹十一的心思就散了。

　　修予在一旁伺候著，端水磨墨的，倒也是平常，可他身上散發(fā)出一股子雞蛋與野菜的混合香味，還真是把人勾餓了。

　　“修予，讓人把飯菜端過來吧?！币环愿赖?。

　　“好的，主子，我這就去?！毙抻柃s緊忙開了，主子終于想起用飯了，他也算是松了口氣。

　　這些時日奔波勞累，主子又經(jīng)歷了毒傷，還總是被些煩心事擾得不思茶飯，他在一旁看著，又勸不動，果真是急煞人了。

　　不一會兒，桌上就擺滿了各式菜色?！爸髯?，今兒個廚房里的伙計(jì)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您看看，要是還有什么想吃的，我這就叫人做去?！?

　　尹十一往桌邊一站，掃了一眼滿桌子的佳肴，食欲卻是一點(diǎn)都沒提起來。

　　記得他小的時候，每每到了用飯的時辰，也是這般堆得桌子滿滿的佳肴，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什么都不缺，唯獨(dú)缺了陪他吃飯的人。

　　只有到了每月十五，他才可以與娘親團(tuán)聚。

　　每一次，娘親都會親手為他做幾道家鄉(xiāng)的小吃，雖然外觀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這滿桌子的華麗精致，可娘親卻說那些就是馬族牧民的味道。

　　尹十一勉強(qiáng)吃了幾口，這些熱騰騰的飯菜，吃在他嘴里，卻好似冰涼冰涼的。

　　“修予，還是撤下去吧?！?

　　“主子，您還是多吃兩口吧?！毙抻璧脑捳Z一點(diǎn)也沒有減慢尹十一離桌的腳步。

　　“唉——”修予一邊收拾著桌子，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主子從來都不是一個口腹之欲旺盛的人，有時候他倒是真希望自家主子能注重人生享樂一些，別總是對著書案和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務(wù)過日子。

　　仔細(xì)想來，主子自打中毒清醒過來之后，也就是頭一天吃得還多些。喝了吳嬸燉的湯，還有好幾碗粟米粥，病人口中發(fā)苦，粥里有著野菜的清爽反倒開胃。

　　對了！粟米粥！

　　修予靈光乍現(xiàn)，直拍自己的腦門！怎么早沒想起來！

　　那粟米粥不就是雪兒姑娘熬的么？姑娘剛才好像提過，廚房里正熬著粥呢！

　　看把他糊涂的，主子身子才好，當(dāng)然應(yīng)該以清淡為主，他怎么還凈預(yù)備些厚重的食物，擾了主子的胃口。

　　修予啊修予，你真是糊涂死算了！

　　——

　　——

　　不一會兒，修予端了一盅粥，悄聲邁入尹十一的房中。他只是把手中的東西輕輕放下了，什么也沒說便退了出去。

　　一刻鐘后，修予再進(jìn)來，發(fā)現(xiàn)粥碗已經(jīng)空了。他暗自高興，收拾起了碗盅，悄悄抬頭看了看主子，主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很是聚精會神。

　　修予退出了屋。他不知道，此刻的尹十一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每一次，只要他生病，娘親總會煮上一碗粟米粥給他。

　　還記得娘親說過，麥州的牧民，最喜歡往粥里放些野菜，既清香又開胃。

　　只可惜，出了麥州，這種滋味，就再也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