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縣尊的難處

　　熱鬧就這樣以一個十分突兀的方式散去了，眾人縱然心有不滿，但只要一想起那少女凄婉的眼神，都難免心軟。各自暗忖：“還是回去洗洗睡吧！”

　　曹端和朱馬二人一邊走，一邊各自尋思，也不似往日那樣互相打諢插科，說些半葷不素的話兒互相取笑。

　　最后，還是馬富貴率先開了口了，他惋惜地說：“今天真是太可惜了，若是那小娘子再晚到一刻鐘，說不定那方大個子就倒下了，也不至于留下這樁懸案，讓人心理癢癢的！”

　　曹端罕見地正經(jīng)說道：“不然。今天要是再往后斗下去，勝負(fù)還很難說呢。我看多半還是我會輸。方才一上去占了點上風(fēng)，完全是因為他被我言語相激，情緒失控了，才會露出那么大的破綻。一旦他進(jìn)入了決斗的狀態(tài)，要想再制住他就難了。這個人，你們以后最好不要隨便招惹，聽見了嗎？”

　　馬富貴聽他說得鄭重，也不敢怠慢，連忙答應(yīng)。他是久嘗過曹端拳腳上的本事的，聽他尚且自認(rèn)略遜一籌，心下不免有些發(fā)涼。

　　忽地，他看見朱松一副怔怔的樣子，想起方才曹端囑咐的時候，他竟毫無所覺一般不為所動，心下大奇，忙推了他一把，問道：“老二，你在想什么呢？遮莫是在想方才那小娘子，那可惜了，恐怕你是臭水有意，鮮花無情了。沒看見人家看大哥的時候那副水汪汪的樣子嗎？那就是所謂芳心暗許，暗送秋波了。你啊，就死了這條心吧！”

　　曹端笑著罵道：“啊，行嘛，老三，你現(xiàn)在這成語有長進(jìn)啊。一下子便把我和老二的魅力水平作出了一個準(zhǔn)確的比較，好！不過，老二現(xiàn)在恐怕是沒有心情為那小娘子煩心了，他煩心的恐怕是一個胖子！”

　　朱松聞言，眼神一亮，頓時恢復(fù)了平日嬉皮笑臉的神態(tài)，誕著臉，向曹端道：“還是大哥知我?。〈蟾缂热恢牢倚闹兴耄鸵欢ㄓ修k法的，是吧？要不，您怎么是我朱三的那位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liu倜儻，才高八斗，英明神武，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絕世大哥呢？”

　　馬富貴聽得此人“馬屁神功”竟有超過自己的趨勢，不由大為不爽，忙打岔道：“胖子有什么好怕的，他要是敢出什么陰著，老子接著他的便是，怕他個球??！”

　　曹端笑道：“胖子不學(xué)無術(shù)，太保一個，自然是沒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他老子可是堂堂的戶部主事，那可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

　　馬富貴道：“戶部主事又怎么了？管得著咱們婺源城的事情嗎？就是戶部尚書，也不能輕易把手伸到地方上來吧！咱們有什么好怕的？”

　　朱松搖頭道：“你這人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知吃喝嫖，哪里知道這其中的厲害。自從先太皇太后升遐今上親政之后，朝廷貶黜元祐諸子，又重新啟用熙寧黨人主政，大有重開當(dāng)年王荊公新政的態(tài)勢。而我父親乃是范二相公的門下，自然逃不開‘熙寧黨人’的嫌疑。如今，朝中那些饕餮小人正無時無刻都等著我父親等人行差踏錯，好一舉將我們發(fā)配到嶺南開荒去。事情既然做下了，我又豈會怕！若是因為我的一時沖動讓家中兩位老人跟著南徙蠻荒之地，有些于心難安而已?！?

　　說著，他臉上現(xiàn)出“悲憤絕然”之色，卻拿眼睛不住瞥向曹端。

　　曹端已經(jīng)近些時日的惡補歷史，已經(jīng)知道了所謂“元祐諸子”便是以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而被“范二相公”便是范仲淹的次子范純?nèi)?，他乃是所謂“元祐諸子”的中堅人物之一；而“熙寧黨人”便是王安石為首的改革派了。

　　原來，當(dāng)今宋皇趙煦承蹕之初，由于年幼，由太皇太后高氏垂簾聽政。高氏重用的是元祐黨人，司馬光便是在她的支持下盡費新法，直把他的死敵王安石氣得丟下一句：“君實（司馬光字）輩也太胡鬧了?！睆饺サ馗议愅鯛敻鏍钊チ恕?

　　不想到了后來高氏剛剛歸天，小皇帝方開始親政，朝廷的天空立時來了個倒轉(zhuǎn)，小皇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回熙寧黨人，大肆貶黜元祐黨人，商議盡復(fù)熙寧變法之事。

　　不僅如此，主政的熙寧黨人還對元祐黨人進(jìn)行了瘋狂的打擊報復(fù)。即使以范純?nèi)实牡赂咄?，都被遠(yuǎn)遠(yuǎn)的安置永州（今屬湖南），其余諸人更是多有被發(fā)配嶺南的，而且逢大赦之時，小皇帝還會特意下旨對這些人不加恩典，就是有人上書給他們另覓良地安置也被一口拒絕。這也是本次大赦沒有他們的份的原因。

　　在這個情況下，熙寧黨人的門生故吏人等也不得不縮起頭來做官。在任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把無禍當(dāng)享福，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本縣的知縣相公，朱松的父親朱赟。

　　馬富貴對這些事情自然是稀里糊涂得一塌糊涂，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曹端。

　　曹端見二人的目光都巴巴地集中在自己身上，忸怩一笑，道：“你們別這樣看著我嘛，多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就是善于捉對淫濕一點，武藝高強一點，長得比潘安宋玉帥一點，但你們也不能這樣覬覦我的美色嘛！怎么說，你們好像也是男人吶！”

　　馬富貴聽得暗暗贊嘆，大哥就是大哥，這樣高難度的自吹自擂居然“浪浪上口”，怪不得人家背后都稱他作曹丕的哥哥曹痞。

　　朱松此時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不過，他此時也知道曹端心中一定是有了定計，才會恢復(fù)了胡言亂語。于是，他討好地在曹端背上錘了幾下，道：“大哥有何奸——妙計，就不要賣關(guān)子了，小弟可是心急如焚呢，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小弟被心火焚死？”

　　曹端笑道：“小子有前途啊，三天兩頭的往清風(fēng)巷跑，心火還這么旺盛，別是把鹿茸血當(dāng)稀飯喝的吧？”

　　朱松尷尬地笑道：“大哥取笑了！”

　　曹端見逗得他也差不多了，便說道：“我這里有一個很簡單的奸計，你父親若是案計施行，一定讓那胖子挨揍又擔(dān)驚。有分教：趁他病，要他命！”

　　朱松大喜，連忙催問，曹端也不再賣關(guān)子，便將那‘奸計’細(xì)細(xì)說了一遍。朱松聽了，不由有些擔(dān)憂，道：“計是好計，只是大哥您也看見了，東城那些人都是一些怕事之徒，能為我們所用嗎？”

　　曹端笑道：“這你放心便是，這個從心理學(xué)角度上來說，叫做‘趨眾心理’，任是怕事之徒，這種心理是不會不同的！”

　　朱松嘴上念著“趨眾心理”四個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