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三興大漢作者:青萍劍手時間:2020-12-17 17:23:00
寒風(fēng)吹入堂室,夾帶著雨后的濕意,令人為之一醒。
袁閎漸漸的從沉思中回轉(zhuǎn)過來,正好這時后面轉(zhuǎn)進一個荊釵布裙的婦人。婦人上前為袁宏倒上一杯茶,問道,“君子,前些時日我曾聽君多次提及公子和,顯然對他頗為看重,為何今日卻要拒絕他呢?”
聽稱呼,婦人應(yīng)該是袁閎之妻。
袁閎曾筑土室,不見妻子,只有親母才能相見,傳言夫妻不和,今日一見,傳言多有謬誤。
袁閎聞言苦笑,前幾日呂范剛從壽春寄過來一封信,丘紇也親來詢問出仕何職,這些都瞞不過妻子。
確實是袁閎故意拒絕劉和,但袁閎有自己難言的苦衷。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每逢亂世,門閥世家都會多方下注。像潁川荀氏的子弟荀勘投效了本初,荀彧投效了曹孟德,這都是最有希望取得天下的潛龍。而若是天下有變,荀攸等子弟還可以投靠新的明主,保證荀氏長久不衰。”
“而我袁家不同,雖是四世三公,是天下第一等的世家,但本初、公路已參與到了群雄逐鹿的大局。”
“殊不知天下爭龍,有進無退,不勝則族滅?!?
“我本來想交好公子和,是為了為家族留條后路,奈何如今本初、公路二人同根相斗起來。若是兩人衰敗,整個家族都有煙消云散的危機。所以,我必須將門下最杰出的弟子留給他們中的一人?!?
“而老夫門下的其他弟子多不成器。若用之不當(dāng),不但起不到交好的作用,反而會結(jié)怨。封文通此人我見過,實在是難得的璞玉,若是將來袁家有難,說不定能用到今日的引薦之情。”
目前天下最強大的諸侯中,僅袁氏就占了兩人,袁家可謂是聲勢烜赫!
然而盛極則衰,又有誰看到這強盛之后的隱憂?
袁閎負手走到門外,望向遠處的天空,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袁氏的衰敗。
……
南頓,葛府門前,大雨。
雨淅瀝淅瀝的地下著,這是本月第幾場雨了?
封旻望著雨點落在水洼上濺起的雨點,思緒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此時的封旻身著當(dāng)世流行的士子青衣,人看起來很文雅,只是上面打滿了補丁,顯生活有些拮據(jù),看面色也是有些饑瘦,不時傳來的幾聲咳嗽顯示著身上還帶著病。
封旻不喜歡雨天,這是從什么時間開始的?應(yīng)該是阿翁去世的第二天吧?
封旻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強烈要求上陣討寇,說是要投筆從戎,結(jié)果被伯父勸阻。當(dāng)天就下著大雨,自己與伯父大鬧了一場,這時傳來了阿翁的死訊。
旻父封觀,從小就有志節(jié),當(dāng)時郡里認(rèn)為他應(yīng)該被舉孝廉,封觀卻因為兄長的名位未顯,恥先受之,稱自己有風(fēng)疾,不能說話。府君趙謙聽說了這件事后,十分感動,遂將兩人并舉為孝廉,一時傳為美談。
沒想到為報答趙謙的賞識之恩,最終以死報之。
從那天起,伯父封聞特別痛恨自己,因為弟弟之死而心懷愧疚。于是散盡家財招募勇士,四處討捕黃巾。
也是在雨天,封旻又收到了伯父喪報。
在辦完伯父的喪事后,家里只剩下了城里的宅院,家徒四壁。
想到家宅圍墻上剝落的的墻皮,封旻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我這里廟小,著實委曲了先生的才華,還望你離開后能更好的發(fā)展?!贝藭r葛府的主人葛休正站在封旻旁邊,手拈著須,目光中不自覺的帶著一絲俯視。
世態(tài)炎涼,封旻腦海里不由得想到這四個字。
猶記得當(dāng)年天子下詔將與旻父共死的六人封為“七賢”,郡里的名士紛紛前來吊唁,門庭如市的樣子。
那時郡里決定舉薦觀子,封旻以為父守喪辭而不就。待伯父戰(zhàn)死,府君趙謙也因敗績遷任他地,封府門前開始漸漸冷落,為了養(yǎng)家糊口,封旻不得以找了一份講席的工作。
在最初時,葛休還是很重視封旻的,先不說旻父的賢明,封旻的才華他也十分欽佩。
但是容易得到的沒人會去珍惜,寄人籬下就會被人看低。
隨著時間推移葛家人的心態(tài)越來越高,仿佛把他當(dāng)做了家生的奴仆,白眼漸多,尊重減少,伙食更從開始的三天一小宴,七天一大宴變成了后來的與奴仆同,后來干脆變成了自帶午食。
人性就是如此復(fù)雜。葛家一邊借助旻父之名養(yǎng)望,一邊卻把自己抬到了恩主的位置。
待到宗族使力,讓自己的兒子,封旻的弟子,成為今年的孝廉,葛家就再羞與這樣的落魄士子為伍了。
在這世家大族把持仕途的時代,公平對寒門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封旻并沒有怨天尤人,畢竟封家也曾經(jīng)勉強算作曾經(jīng)的一員。
這些年葛家雖然待秦旻并不怎么樣,但封旻還是很感激葛家,畢竟也幫他度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日子。
“承元啟公吉言!”封旻深深一躬:“要不是元啟公的幫助,旻手無縛雞之力,這些年連自己都難以養(yǎng)活,此恩此情永不相忘。”
雖然是客氣的話,葛休還是感覺很有面子,從懷中掏出兩個金餅,掂了又掂,最后心疼道:“這是你今年俸錢,本來不還差三個月才到一年,就給你兩枚金餅,多的算是我家孩兒的喜金吧?!?
話剛落就有些后悔,見封旻不卑不亢,舉手投足間散發(fā)出一股自信,隱約覺得此人恐怕不是池中之物。
封旻恭謹(jǐn)接過,向著葛休作揖:“托元啟公這些年照顧,如今事畢,著實掛念家中思,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還請元啟公珍重?!?
做最后的告別。出了院門,打開懷中的簦,因為使用的太久,都有些破了,不停地有雨水漏下,就是暗自一嘆。
回首遙望望這葛府,自己住過六七年的的地點,竟有些不舍
但一摸囊中的金餅,一時有些恍惚,實在不知跟家妻崔氏如何解釋。
崔氏一人操持家務(wù),年紀(jì)輕輕便平添了許多白發(fā),自己身為一個堂堂君子,卻被被困頓私塾,一事無成,無力改善家庭的生活,夫妻兩人多年無子,崔氏承擔(dān)了多少壓力?
這時再度憶著迎娶時的風(fēng)光和當(dāng)時新婦的笑容,唯有心中酸痛,更加無顏以對。
當(dāng)年憋著一口意氣,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重振家聲,這時已消磨成了心酸悲哀。
雨越下越大,漸漸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濕了一半,封旻一步比一步難邁。
拐過路口就是家門,見得周圍景像,呂尚靜就是一怔,之間自家的門檐下佇立著四五個黑影,隱約感覺幾人腰間掛著兵器。
想到崔氏一人在家,心中不由一緊,快步前去。
不料還不等走近,就有一身穿白色深衣,腰間掛著銀印青綬的少年持簦迎了上去,“前方可是封君,東海劉和已恭候多時?!?
少年面如瓊玉,目如點漆,渾身散發(fā)著一股不可言喻的貴氣,與狼狽落魄的封旻成鮮明對比。
“在下正是封旻,不知閣下所來何事?”
封旻看少年不似壞人,天空的雨水一時半刻不會停,便道,“還請入內(nèi)安坐。”
說著敲了敲門閭。
“久聞先生賢名,今日特來拜見,不巧恰逢大雨,聽鄰里言,封君家中只崔氏一人,多有不便,雖在門前守候?!?
雨已經(jīng)下了一個多時辰了,這幾人顯然是在下雨之前就到了,無論幾人前來所為何事,這種尊重的感覺還是令人感動。
這時細細的聲音從院內(nèi)傳來,“不知來者何人?”
聞著這聲音,封旻嗓子有些梗塞,“是我”。
“哦?!?
聞聲崔氏趕緊把門打開,果然是君子。
荊釵布裙難掩崔氏的麗質(zhì),但簦下青絲中夾雜著的幾根白發(fā),卻平添了幾分哀愁。崔氏快速打量了門外幾眼。
崔氏說話聲很小,人卻很熱情。
“這幾位可是封郎的朋友,幾位請進來歇息”。
封旻看著崔氏的眼神很是柔和,“這是細君,幾位客人進來吧!”
……
封旻家里很大,比袁閎家中要大得多,但室內(nèi)一個仆人也無,家具也很簡單,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這庭院要不是先考所留,早就典賣了。應(yīng)該能補貼很多家用。有道是由奢入儉難,這也是封旻對崔氏最為愧疚的地方。
“讓閣下久等了?!币驗樯砩系囊路紳窳?,封旻特意去換了一身干衣。
劉和眼前一亮,衣服雖然洗的發(fā)白,還打滿了補丁,但穿在封旻身上卻令人見之忘俗,尤其那雙眼睛異常明亮,仿佛洞穿了世間的滄桑。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幾人分主賓入座,劉和沉吟片刻,主動提出,“我姓劉名和,字伯衡,乃是漢室宗親,東海恭王之后?!?
說著起身行了一禮,“今日前來,是想請秦君出山做事?!?
聽到劉和的身份,封旻并未太過驚奇,看到少年腰間代表著兩千石的銀印青綬,他就知道劉和的身份不簡單。畢竟當(dāng)年先考去世時,連在野的三公都來過好幾位。
扶劉和起來,向空蕩蕩的四壁望了一望,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澀。
“實不相瞞,我今日剛辭去了講席一職,你若沒來,明日就去投靠袁胤袁使君了?!?
袁胤乃是袁術(shù)的堂弟,與七賢的中袁秘關(guān)系很好,兩人雖為叔侄,勝似兄弟。袁秘喪禮時,封旻曾去吊唁過,故有幾分香火情。
劉和聞之暗呼僥幸,來請封旻之前,劉和已經(jīng)細細打聽了封旻的事跡。
封旻,字文通,少有才干,遇事多思而后行,外溫柔而內(nèi)能斷。有一次碰到的了臨縣崔家的女兒崔氏,驚為天人,想要前往求娶。當(dāng)時旻父相中了同僚童家的女兒童氏。童家乃是縣里的望族,而崔家卻只是商賈之家。一向恭順謹(jǐn)行的封旻卻違抗父命,言道,娶妻當(dāng)娶賢,還有什么比家宅穩(wěn)定更重要的呢?婚后夫妻果然相敬如賓,崔氏不但孝敬姑舅,在封家衰敗后也一直不離不棄,操持家務(wù)。而童氏嫁給了郡里的門下議生徐儀,沒多久便回到了娘家,聽說是姑婦不和。
后來伯父剿滅黃巾有功,被升為賊曹,一邊要處理郡務(wù),一邊還要管理招募的丁壯,十分繁忙,于是便將從子封旻招到麾下,沒想到積攢大半個月政務(wù),不到一天便被他處理完了,鄉(xiāng)人聞之嘖嘖稱奇。
在劉和看來,這完全是不下與荀彧、龐統(tǒng)般的大才啊!
封旻思忖片刻,想到劉和在屋外等待場景,心中感動,便應(yīng)了下來。
劉和跪坐下,正色道:“必不使先生明珠暗投?!?
劉和趕緊確立下身份,連稱呼都改了。
隨后說了下自己的情況:“我被天子冊封為懷義校尉,如今更添為一軍主將。只是這支軍隊目前還在后將軍麾下,想要拿回來還有些困難。入主軍中后,也不見得能指揮動這群驕兵悍將,加上根基不穩(wěn),因此連很多文職也不便調(diào)整。你去了我會任命你為主簿,恐怕到時候你的處境會很艱難。”
接著,又將一個包囊打開,拿出十顆金餅,說:“我身上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這是臨行前天子所贈,先生既然應(yīng)諾,我無以為敬,就將之轉(zhuǎn)贈給先生,算作是聘禮?!?
封旻聽了不由一驚,主簿是東漢是各級主官屬下掌管文書的佐吏,它的權(quán)利往往來自于主官,位卑而權(quán)重。溫侯呂布殺死義父丁原時,就在他麾下?lián)沃鞑尽?
想起劉和在門前的等候,言語間的坦誠,手中的重金,一時間,眼睛一熱,生出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
封旻家沒有茶水,劉和就讓人將酒帶上來,給二人各倒了一杯,舉杯道:“讓我敬先生一杯。”
封旻也不遲疑,舉杯高飲,一干而盡,不顧酒水打濕衣裳,拜了下來:“臣封旻,拜見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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