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頓縣,十月初九,有雨。
早飯過后,劉和便開始沐浴更衣,凈手煴香,為拜訪大閎先生做準(zhǔn)備。
張廷的傷勢出現(xiàn)復(fù)發(fā),不得以告休,前往醫(yī)匠處就醫(yī)。杜慶也找了個理由,出去了。
于是出行的人變成了五人。
劉和來前已令馬季、郝翊在汝陽打聽到大閎先生的住處,到了土室坊先尋了個路人,問清大閎先生家的位置方向,便帶人趕去。
大閎先生,少勵操行,苦身修節(jié)。延熹末年,由于黨禁之禍,產(chǎn)生了隱居山林的念頭,但是老母年邁,遂在坊中建造了一個土室,隔絕內(nèi)外母親想念他的時候就去看他,去后便關(guān)上門,兄弟妻子都無法相見。
后來黃巾賊起,攻郡掠縣,百姓都十分驚恐,唯有大閎先生安然自若,在土室內(nèi)讀書不綴。當(dāng)時諸賊相互約定,不進(jìn)袁家的大門,鄉(xiāng)鄰都往土室中躲避。鄉(xiāng)鄰非常感激,遂將居住的街坊命名為土室坊。
后來拜訪的人絡(luò)繹不絕,大閎先生不得已躲到了鄉(xiāng)下。
土室坊就像是傳說的那樣,是一座孤零零的土房子,四周沒有院墻。
此時天色陰沉,坊中中稍嫌冷清,路上卻有人來往,看見劉和等,一個個投來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
正好路邊有幾個小孩正在一起玩耍,郝翊走過去,選了一個較大的小孩問道:“娃子,貴坊有位大閎先生,不知可住在這里?”
小孩抬起頭來,瞧了瞧郝翊,又看了看立在路上的劉和等人,沒有回答郝翊,而是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你們也是來找大宏先生的?”
“有很多人來找過大宏先生嗎?”
“那是當(dāng)然!”這小孩老氣橫秋道,腰桿子一下子挺得筆直,仿佛很驕傲,問道,“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不錯”
“怪不得呢!”小孩恍然大悟,向城外南方指去,說道,“這幾年拜訪的人太多,大閎先生白天一般都在鄉(xiāng)下?!?
袁家乃是汝南第一大族,大閎先生雖然清貧,卻也是個地主,宗族里有的是地,于是在鄉(xiāng)下分了一些給他,這兩天去鄉(xiāng)下一直沒回來。
小孩似乎很高興,丟下玩伴,站起身走到自家院門外,朝里邊喊道,“王父,有人來找大閎先生?!?
很快,院中出來一個老者,年紀(jì)有五六十歲,精神卻很矍鑠,對這眾人說道:“先生住在稻香里,離縣城有七八里呢!我讓阿虎給你們帶路吧。”
小孩就是阿虎,聽其對老者的稱呼,這個叫阿虎的小孩應(yīng)是老者的孫子,只見他低頭咕囔了幾句,似乎很不情愿。
老者狠狠的拍了拍他腦瓜,佯怒道,“讓你去就去,哪那么多事?!?
劉和等對老者感謝了一番,最后行了一禮,告別離去。
劉和對阿虎很是喜愛,問道:“可會騎馬?”
阿虎喜道:“你們有馬?當(dāng)然會騎了!”隨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惜先生不喜歡別人騎馬去看他,怕驚擾了鄉(xiāng)人。”
汝南曾是黃巾之亂的重災(zāi)區(qū),至今還有何儀、何曼、劉辟、龔都、黃邵等大寇未除,鄉(xiāng)人若是看到騎馬的甲兵難免會害怕。
劉和看了景伯一眼,景伯道,“老奴這就去準(zhǔn)備牛車?!?
于是眾人將馬匹寄放到驛站,一行人趕著牛車出城了,沿著汝水支流直走。
乘牛車,始于前漢開國初期,當(dāng)時馬匹稀缺,王侯將相出行,也用牛車代步,而且去見的是大閎先生,用牛車也是不錯的。
劉和將阿虎叫上牛車,令俞錫三人步隨,牛車不快,三人又是行伍出身,自然跟得上。
汝水的支流叫漳河,這河雖然不大,但是卻水波粼粼,清澈見底。魚游淺底,樹蔭兩岸,好一派自然風(fēng)光。
從城內(nèi)到稻香里,不到十里路,牛車行進(jìn)不快,日上三竿時,就到了左近。
劉和對趕車的景伯說道:“將至鄉(xiāng)里,且緩轡徐行,不要驚擾了鄉(xiāng)人?!?
這是劉和環(huán)顧四野,只見鄉(xiāng)人們都在翻整田地、修理水渠。
隱隱約約有歌聲傳來:“……立冬動犁耙,小雪送糞還。大雪兆豐年,冬至防畜寒?!?
劉和忙問路邊老農(nóng),“老太公,不知此歌是何人所作?
老農(nóng)回答,“大閎先生?!?
劉和擊掌嘆曰,“先生果然大才。”
遂催促加速,急見大閎先生。
大閎先生在鄉(xiāng)下房子與城內(nèi)土室相似,只不過房前多了一個巨大的園子。
劉和本以為以大閎先生的隱士風(fēng)范必然在院中種滿了菊花,正所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事實上截然相反。
院子里種滿了各種蔬菜,劉和趕到時中見一老農(nóng)在園中修整田地。
劉和正欲詢問老農(nóng)大閎先生何在,阿虎已大叫一聲“先生”,撲了過去。
身著粗布麻衣的老農(nóng)已經(jīng)望了過來。
劉和心中大驚,知曉此必是大閎先生了,連忙上前行禮。
大閎先生姓袁諱閎,表字夏甫,彭城相袁賀之子,后將軍袁術(shù)的堂兄。與親弟袁弘并稱于世,人稱大閎先生。
“東海劉和,見過先生!”劉和乃東海恭王之后,世居?xùn)|海郯縣。
大閎先生對小孩阿虎很是寵溺,揉了揉他的頭,招呼了一聲,隨即請劉和等人入內(nèi)。
……
待眾人入屋,袁閎不由得打量了劉和一眼,眼前一亮。
只見劉和幅巾裹頭,頂戴卻非冠,身穿白色深衣,腰間懸掛著銅印墨綬,舉止從容,氣度雍容,前額隱隱透出一股青氣,貴不可言。
袁閎笑了笑,很平易近人,說著:“大家都坐下吧?!?
眾人有些拘謹(jǐn),劉和擺了擺手,親衛(wèi)們方才入座。
分主賓坐好,阿虎進(jìn)來奉茶,大家閑聊了一會,劉和開門見山說著,“先生,實不相瞞,我這次來確是有事相求。”
“哦,有何事,直言無妨!”從一路所聽所見可以得知,袁閎與大部分士人不同。
“天子自西遷長安,曾多次私下里對我說,懷念洛陽的風(fēng)光。來到汝南后,后將軍曾和我商議共迎天子的事情。不料國事艱辛,諸侯無道,會稽人周昂竟然偷襲陽縣,致使后將軍陷于戰(zhàn)事,約定遙遙無期?!?
“和不自量力,有心相助后將軍,奈何幽州來人皆是驕兵悍將,手下實在無可用之人,聽聞先生門下皆是呂范、丘紇這等良才美質(zhì),特來求助先生。”劉和道。
呂范,表字子衡,家境貧寒,小的時候讀不起書,幫人家放有牛。牛往山野里一放,他就在旁邊讀書。牛不見了,也不知道,每天天黑之后他還得到處找牛,每次回家都很晚了。
因為道路不靖,大人擔(dān)心,經(jīng)常斥責(zé),屢教不改。因為酷愛讀書,編制竹策的熟牛皮繩都磨爛了,依舊卷不釋手。袁閎聽說了他的事跡主動將他收在門下。
后來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成為郡里的的縣吏,長大之后儀表過人。
郡中大戶劉家家境富裕而且女兒非常美麗,呂范前往求親,劉氏的母親嫌棄呂范,不愿意答應(yīng)婚事,但是劉氏卻說:“您認(rèn)為呂子衡會是個長貧的人嗎?”
她認(rèn)為呂范有其過人之才,將來必得顯貴,于是決定嫁給呂范。
此事一時傳為美談。
而丘紇,字孟昕,乃是郡望丘家的嫡長子,從小就顯現(xiàn)出不一樣的才能,當(dāng)時被稱為神童。
有一次隨王父外出,碰到兩個鄉(xiāng)人爭羊,兩人認(rèn)為祖孫二人非富即貴,想請他們判別。丘紇一眼就確認(rèn)了羊的主人,但他卻把羊判給了另一人,而自己則給羊的主人作出了補償。
王父問他問什么不指出誰是奸人,小丘紇回答,那有什么奸人,我只看到到活不下去的庶民,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會搶奪鄉(xiāng)鄰呢?我這樣做只是想讓鄰里少一些議論,希望他能活下去。
后來那人果然沒有餓死,卻跳河自殺了。丘紇聞之嘆息,“都是我的錯啊,我當(dāng)時做的還是不夠好啊?!?
時汝南許邵善于相人,稱之為“大旱之渠。”
這兩人一個是名留青史的名臣,劉和前世就聽過他的名字;一個名冠當(dāng)世的俊杰,大族嫡子。得到任何一人,劉和處境都會極大改善,但劉和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袁袁閎沉思了半響,開口道:“呂子衡忠篤亮直,確實難得的人才,但前一段時間觸犯了刑法,逃難到壽春去了,至今沒有聯(lián)系。”
“而丘孟昕雖有王佐之才,卻無意仕途,其身為丘家的嫡長子,老夫也不好多言?!?
“至于其他的弟子,恐怕難入伯衡之目?!?
“不過南頓城中有一賢才名曰封旻,字文通。先考乃是已故汝南功曹封觀,名聲不顯,卻多有才干,正是伯衡所需要的人才。”
劉和極力掩飾心中的失望,雖然早有預(yù)料,卻沒想到竟然一個弟子都不肯派。劉和需要的不僅僅是袁閎門下的弟子,更是想和袁閎扯上一層關(guān)系,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落空了。
劉和不由得想到半路遇到的青年陳伯舉,難道他當(dāng)時就已想到此時此景?
“封旻之名,和多有耳聞,著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啊!”劉和強笑著說道。
“那好,擇日不如撞日,我就替你封書一信吧!”袁閎說著,便站起身來,到了書桌上,拿出帛書,寫完后交給劉和。
“多謝先生!”無論如何,劉和不會在態(tài)度上失禮,恭謹(jǐn)接過,說著:“學(xué)生求賢若渴,這這邊走了。”
“去吧!”袁閎說道。
劉和先行一禮,退行出屋,到了門外才轉(zhuǎn)身離開,阿虎也有樣學(xué)樣。
劉和將帛書收到袖子中,先是沉思片刻,又是一聲嘆息,對景伯說:“回南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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