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會

　　距離上次的風(fēng)波已過數(shù)日，李旭已經(jīng)可以下床行走，傷口也漸漸愈合，只是愈發(fā)瘙癢難忍，又久困屋內(nèi)，不見日頭，這讓李旭心煩意亂，雜念叢生。

　　李旭決定出門走走，哪怕曬曬日頭，散散一身藥味也好。

　　只是剛一掀起門簾，守在門口的蕓香便站起身來，伸手扶住李旭，卻不讓李旭出門：“三少爺快進(jìn)去，外邊風(fēng)大，小心寒了身子。”

　　李旭抬頭一看，春光明媚，微風(fēng)徐徐，哪里有蕓香說的這般嚇人。昨日想出門，被文秀擋了回來，現(xiàn)在可是多雨的季節(jié)，萬一趕上下雨，下個十天半月，李旭就別想出門了。所以怎么說，李旭今日也要出門逛逛

　　”文秀和寶兒呢？“

　　”文姐姐帶著寶兒去街面上買些散碎東西，臨走時叫蕓香守著三少爺?！?

　　”少爺我只是在后花園散散心，一會就回屋來。“

　　”不行，文姐姐說了，眼見少爺身子好起來，更得仔細(xì)著。免得反復(fù)?！?

　　”你個死腦筋，就是走走而已，哪有這般講究？“

　　”文姐姐說了，正是因?yàn)槭|香死腦筋，這才將看門的差事交給蕓香，若是寶兒那個粗心丫頭，只怕早讓少爺給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李旭扶額，苦笑不已，這也算自作自受了。昨日李旭想出門，寶兒不讓，李旭便差使她去廚房領(lǐng)幾盤點(diǎn)心嘗嘗，寶兒最是好嘴，歡呼雀躍的跑出去。正當(dāng)李旭得意洋洋走出房門，卻見文秀帶著莫名的笑意走進(jìn)來，出逃失敗。沒想到今日文秀卻是派了蕓香守著。寶兒那丫頭好哄，蕓香雖然和寶兒一般大，卻是李旭的文丫頭，識字知禮，輕易的謊話哄不了這個小丫頭。

　　”文秀倒是知人善用。“看著眼前這個鐵骨錚錚的丫頭，李旭終于體會到唐太宗李世民面對魏征的心情。只是魏征那老頭哪有自家丫頭這般秀麗可愛。

　　李旭沒轍，只得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屋繼續(xù)熬著，此時，門外卻跑進(jìn)來一個前院丫鬟，沖李旭道了一福：”三少爺，前院有位張公子前來探望，舅老爺讓奴婢過來問問?！?

　　”張公子？“李旭沉吟了一會，終于想起那個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結(jié)義兄弟。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去帶張公子來院子?！坝洲D(zhuǎn)頭對蕓香說：”你去準(zhǔn)備上好茶水，果子點(diǎn)心也挑幾樣來，少爺有客要招待?！?

　　卻沒想蕓香搖搖頭：”蕓香才不去呢，少爺端的好心計，還伙著琳姐姐一起騙蕓香?！袄钚褚粫r間啼笑皆非，前院丫鬟不明白蕓香的話，只是接了李旭的吩咐，轉(zhuǎn)身去前院帶人。

　　李旭準(zhǔn)備去小院門口迎接，蕓香卻百般阻撓死活不讓。李旭也沒轍了，只得轉(zhuǎn)身回屋，坐在臥房前廳的桌子邊，拿起書，嘴里念念有詞。自己有傷在身，想來不去迎接，客人也不會太過在意，待會解釋一番也就是了。

　　過了小半柱香時間，小院外卻傳來一聲：“賢弟！為兄來了?！崩钚衤犅劊B忙放下書，走到臥房門口，向外一看，來的正是前日的結(jié)義兄弟張繼。李旭來到小院門口，彎腰作揖：“小弟見過張兄?！?

　　名為張繼實(shí)為皇孫的朱瞻基笑瞇瞇的回了一禮：“課業(yè)繁忙，平日又遵家父訓(xùn)誡少得出門，今日方得閑，這便趕來探望賢弟。看著光景，賢弟身子可是好了些？”

　　李旭笑了笑：“勞張兄惦記，小弟已無大礙，將養(yǎng)著便是，不過一旬，約莫也就好徹底了?！蓖Ａ送?，又是作揖道：“倒是小弟受此劫難，幸得張兄出手相助，延請?zhí)t(yī)診治，小弟身子才得以保全。小弟在此謝過張兄救命之恩。”

　　朱瞻基扶起李旭，又?jǐn)[擺手：“當(dāng)不得當(dāng)不得，賢弟倒是因禍得福?！闭f的卻是皇上賞賜一事。

　　“皇上恩典，小子受之有愧。”說完，李旭轉(zhuǎn)頭吩咐蕓香：“看到?jīng)]，少爺是真有貴客招待，你速去廚房，沏一壺茶，拿幾樣點(diǎn)心來，免得失禮?！?

　　蕓香一看，這次倒不像少爺唬人的，于是沖李旭和朱瞻基道了個萬福，出院去廚房。

　　朱瞻基卻覺得李旭的話有些奇怪，問道：“這丫鬟........？“李旭苦笑著說：”小弟在臥房養(yǎng)病，不得出門，身子倒是疲累的緊，這兩日想去后院散步，這丫鬟卻忠心，好賴不讓小弟出門。小弟也不好和幾個丫頭爭論?！?

　　”哈哈哈，沒想到賢弟倒是憐花之人?！爸煺盎笮?，這年頭，這么在意自家丫鬟的人可不多見，不過這也讓朱瞻基覺得，李旭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倒是心中愈發(fā)欣賞。不過朱瞻基話頭一轉(zhuǎn)，卻說起另一件事來。

　　”今日為兄出門，除了探望賢弟，還有一事，今日文淵閣楊大人在楊府舉辦春日文會，邀請應(yīng)天松江杭州三府的知名才子共聚一堂，希望能從中發(fā)掘杞梓之才。我預(yù)備去湊湊熱鬧，你若想透透氣，不妨隨我同去？“

　　李旭眼睛一亮，自從穿越過來七八年，因?yàn)槟昙o(jì)還小，李旭深居簡出，正悶得很。這可是個好機(jī)會。

　　”此等盛事，小弟自然也想湊湊熱鬧，也好見見當(dāng)下江南才子。我們現(xiàn)在就走?！袄钚裼行┘鼻?，再不走，要是蕓香回來，指定是出不去了。

　　朱瞻基明白李旭急什么，也沒有多說，直接拉著李旭就走。李旭卻停下來，讓朱瞻基去前廳匯合下人，然后來后門接自己。然后隨便找了個路過的丫鬟，讓她去自己房等著，如果蕓香回來就告訴她自己出門去楊府一趟，免得府里上上下下著急。

　　這邊李旭前腳剛出府院后門，那邊蕓香便回來了。待得知道李旭去向，蕓香嘴巴一憋，眼眶迅速泛紅：”少爺還是跑了。文姐姐和大奶奶那邊可怎么交代?！?

　　不說蕓香，李旭上了朱瞻基的馬車，伸了個懶腰，在車廂內(nèi)側(cè)躺了下來。朱瞻基看到李旭這般模樣，笑道：”賢弟會享受?！罢f完，也像李旭這般躺下來。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崩钚耠S口念著諸葛亮的臥龍詩。

　　“呵呵，賢弟此詩倒也應(yīng)景，只是去楊大人府上，若是這般散漫，少不得被嚼幾句?！弊鳛楝F(xiàn)下最時興的演義話本《三國演義》，朱瞻基自然也是看過。

　　“對了，這次的召集人是哪位楊大人？”李旭知道，現(xiàn)在朝堂上有兩位楊大人，卻不知道朱瞻基說的是哪位。

　　“是翰林院侍講楊士奇，被贊原本儒術(shù)，通達(dá)事幾。這次也是奉皇上之命，為國尋才?！敝煺盎匀恢罈钍科娴准?xì)，怕李旭不知，等會在楊府出丑，于是提醒道。

　　李旭點(diǎn)點(diǎn)頭，平日里因?yàn)槔钤鲋Φ脑?，見得多半都是武官，這次終于能見識大明朝的文臣風(fēng)采。

　　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外面有人低聲通報：“公子，楊府到了?！?

　　跟隨朱瞻基下得馬車來，只見楊府的接引管事上前行禮：“敢問二位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李旭沒有說話，朱瞻基稍稍回了一禮：“小子張繼，這位是前軍左都督府三公子李旭。應(yīng)侍講大人邀請，前來參加今日文會?！?

　　接引管事笑著回道：”原來是張公子和李公子。老爺早已示下，二位公子前來，不必稟報，直接入府即可?！罢f完，喚來一名小廝。朱瞻基和李旭向管事拱拱手，便在小廝的帶領(lǐng)下進(jìn)入楊府。

　　一路上，朱瞻基有些新奇的看著楊府的風(fēng)景，而一旁的李旭心里卻在犯嘀咕。剛才在門口，張繼依然沒有報出自己的府門，只是自稱”小子“，于禮不妥。但是能得到楊士奇的邀請，又絕不是小門小戶。更何況上次受傷昏迷，醒來后張氏說自己被張繼帶到了宮中的太醫(yī)院，上完藥才又送回來，更是離奇。這個張繼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穿過前院，走過中院九曲十八彎的廊橋，三人來到一處拱門前，小廝停下腳步，：”二位公子，里面是府上側(cè)院，今日文會就在里面。小的不方便進(jìn)去，還請二位公子自便?！?

　　朱瞻基和李旭點(diǎn)點(diǎn)頭，邁腿跨進(jìn)側(cè)院門，早已看到草地上擺好的一張張矮桌，文房四寶一應(yīng)俱全，其余矮桌已經(jīng)坐滿，只余下一桌還空著。朱瞻基拉著李旭坐下來，有一搭無一搭的開始聊天。

　　只是在場其他人均是差不多二十上下，一下子來了兩個十歲不到的孩童，又不知底細(xì)，著實(shí)扎眼。故而一時間，兄弟二人引得旁人紛紛側(cè)目，不過朱瞻基和李旭并沒有在意。

　　有一小廝見桌子已經(jīng)坐滿，于是轉(zhuǎn)身匆匆跑進(jìn)側(cè)院旁的一間小院內(nèi)。不多時，一行四人，從小院走出來。

　　打頭一人相貌堂堂，氣勢十足。身后三人也是器宇軒昂，儀表不凡。眾人紛紛起身向四位作揖行禮，四人回了一禮，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其他人這才坐下來。只是李旭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上首幾位大人的眼神似乎總往自己這邊瞟。

　　“估計是看自己和張繼的年紀(jì)太小了吧?！崩钚裥睦锵胫?。

　　”本官楊士奇，現(xiàn)為翰林院侍講，這兩位是翰林院胡侍講，翰林院金學(xué)士，這位是翰林院趙編修，前科狀元?！皸钍科骈_口先介紹了自己幾位的身份。不過除了朱瞻基和李旭，其他人都看向趙士元趙編修，那火熱的目光倒是讓趙士元有些不自在。不過沒辦法，狀元在朝堂上不算什么，可是在民間，狀元可是文曲星下凡，傳說有仙靈之體的傳奇人物。哪怕在場的人都是江南才子，亦不能免俗。

　　”咳咳“，楊士奇見自己被搶了風(fēng)頭，清咳了兩聲，吸引了在場的眼光，也為趙士元解了圍：”各位都是各自府縣文名響亮的人中俊杰，今日本官將各位召集于此，一來獎勵上進(jìn)，二來為國儲才，三來也是興學(xué)之道。各位俊才不必太過拘禮。“

　　下首眾人紛紛稱是，李旭卻覺得今日這文會太過奇怪。

　　所謂文會，都是朝中大臣在家舉行，找一眾舉子前來吟詩作賦，為自己揚(yáng)名的同時，也能讓那些求名的文人沾沾光，出一時風(fēng)頭。

　　可這次文會居然一下子出動了楊士奇、金幼孜、胡廣三位文淵閣議政大臣，外帶一名新科狀元。這樣的規(guī)格可以說史無前例。

　　而且李旭發(fā)現(xiàn)，一邊的小院內(nèi)雖然寂靜無聲，可是人影重重，依稀看得見錦衣衛(wèi)的身影。錦衣衛(wèi)來楊士奇家中，還來到側(cè)院這邊，莫非錦衣衛(wèi)要捉拿楊士奇下獄？

　　且不說最近并沒有什么風(fēng)聲，單看楊士奇臉上，就沒有什么愁苦的表情，肯定不是壞事。

　　李旭想來想去，只有一種情況才說的通。

　　這場文會根本就是永樂帝朱棣授意召集，而且此時此刻，朱棣很可能就在一邊的小院里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