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談心

　　柳心言到家便去后院收拾柴薪，穆月白去幫她，卻被滑傷了手，柳心言忙給他包扎了，然后從廚房端出一根小板凳，讓他坐在臺階那邊歇著。

　　“你平常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會做這些呢？我回家也就是干干活的，你何必跟來？”

　　穆月白道:“我回去也無事可做，不如來和你說話。”

　　柳心言笑笑，手里仍麻利地收拾著。穆月白見他做事熟練快速，知她常做家事，“你總是一人這樣做家事么？”

　　“我爹不會做這些，他一做后果就很嚴(yán)重。在廚房必定要打碎東西，收拾柴火比你還容易受傷，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不過關(guān)于書的事情倒是做得好的?！?

　　“我看你爹倒不像如此簡單之人?！?

　　柳心言笑道:“以前我也常想我爹是不是深藏不露，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只是性子淡定，又時常發(fā)呆，所以看起來總像看穿一切的樣子。”

　　穆月白沒答，只是看著院中的玉蘭樹，玉蘭花已謝，長出許多小葉子，碧綠的樣子倒也很可愛。

　　柳心言做完事便過來與穆月白一起坐著看玉蘭。

　　“我娘的名字就叫玉蘭，她很喜歡白玉蘭，所以我爹就種了棵玉蘭樹在這里。小時候，娘常做玉蘭糕給我們吃。還有玉蘭花茶，我爹最喜歡了。我們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喝著茶、吃著糕、賞著花、說著話。爹常說最好喝的茶就是娘泡的玉蘭花茶。”

　　“你們，真好?！?

　　“那你呢？你家是怎樣的？”

　　“我？我父親太忙，很少同我們一起。兒時母親多數(shù)時間都在教導(dǎo)我哥哥，對我并不看重。后來，哥哥騎馬時不小心摔下了馬，傷重不治而亡，母親傷心欲絕。之后她將全部期望寄于我身上，督促我學(xué)習(xí)。但我一直令她失望，更令她抱憾而終。”

　　穆月白陷入內(nèi)疚之中。他的母親是先帝的麗妃，一共誕下兩個皇子，一個四皇子，一個八皇子也就是穆月白。麗妃對皇位很執(zhí)著，一直著意培養(yǎng)聰明伶俐的四皇子，希望他能成為太子，對穆月白則很疏忽。不幸發(fā)生后，她就轉(zhuǎn)而繼續(xù)培養(yǎng)八歲的穆月白，對他非常嚴(yán)苛，想把他訓(xùn)練得文武皆精，受父皇重視，但后來被立為太子的卻是她最大的對手淑妃之子。麗妃多年的心愿落了空，難以接受，認(rèn)為是穆月白無用，對他多有責(zé)罵。最后麗妃在三年前郁郁而終。

　　柳心言輕握了穆月白一只手，“這不是你的錯，或許你娘對你期望太高了。哦，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每個人都不可能完全成為符合別人期望的人，我們都只能做好自己。所以，不要苛求自己，能做的就做好，做不了的就不勉強(qiáng)?？磥?，富貴人家也有不好過的時候。”

　　穆月白感覺到柳心言手心傳來的溫暖，不自覺用另一只手反握了她的雙手，“從沒人對我這么說過?！?

　　柳心言迅速反應(yīng)過來，忙把手抽了出來，顧左右而言他，“對了，我今年也曬了玉蘭花，我去泡玉蘭花茶給你喝吧。你先到前面去坐會兒，很快就好?！痹掃€沒說完就站起來往廚房快步走去，心想“還好反應(yīng)得快，不然多尷尬啊?！?

　　燒水泡茶對柳心言來說不過是一會兒功夫的事。玉蘭花茶泡出來清香怡人，很是好聞。當(dāng)柳心言端著茶到店里的時候，卻看見她爹和穆月白坐在那里不言不語地相互看著。“這兩人倒是挺般配”，柳心言為自己竟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而笑出了聲。

　　聽到心言的笑聲，那二人才發(fā)現(xiàn)她已端了茶來。柳士則問道:“心言，你剛笑什么。”柳心言把茶放在桌上，答道:“笑你們倆啊，傻傻地對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绷縿t笑道:“哦，沒看什么，只是一時無話就走了神?！?

　　柳心言倒了三杯茶，屋里立刻茶香四溢，仿佛滿樹玉蘭花開。柳士則想起從前心言的娘泡的茶，也是這樣，不知不覺心言就長大了。

　　穆月白覺得這茶雖是下等綠茶制成，但玉蘭花的香味卻令它堪比上等茶，便對柳士則說道:“一些樸拙之物經(jīng)人巧制即可變?yōu)樯掀?，正如這茶?！绷縿t點(diǎn)頭稱是，“正是如此?！?

　　穆月白又對柳心言說:“過些時日，我要參加一場馬賽，你可愿意去看？”柳心言道:“可是我每天都要到同藝館上工，比賽總不會在晚上吧?！蹦略掳紫肓讼耄拔胰槟愀婕?。”柳心言看他似乎很期待，不好直接拒絕，只好說道：“不用了，如果那天不忙的話，我自己跟錦楓姐說，她應(yīng)該會同意的。是哪一天？”“二十二，你一定要去，到時我派人來接你?！薄拔冶M量去?！?

　　永馨書社的這個下午便在喝茶聊天中度過，也沒什么客人上門。

　　晏青在去兵部時正好遇到了夏煜。

　　“夏大人早啊。”

　　“晏大人早?！?

　　“夏大人近來可欠了什么情債？”雖然同為兵部侍郎，但晏青和夏煜私下并無交情，他之所以會這么問，完全是因為那日聽梅凌雪提到過夏煜，所以忍不住故作輕佻地試探一下。

　　夏煜聽他問得奇怪，并不想與他深談，只說了句:“在下還有急事，不便陪晏大人說笑，大人請?！比缓缶妥孕凶吡恕?

　　晏青也沒看出什么端倪，只道夏煜此人一向穩(wěn)健，行事低調(diào)，想探他的底并不容易。

　　其實(shí)，夏煜面上雖從容不迫，心中卻波瀾四起。梅凌雪生辰那日，他特意跑去見她。他也不清楚自己真的是想問靜媛的事，還是只想看她一眼，看她好不好。本來見她之前已是百感交集，見面之時更不知如何相對。事后，他也后悔，后悔自己不該再去打擾她，但又覺得能再一次與她說話真好。而晏青這個同藝館的?？痛藭r卻跑來問這么個問題，又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靜。難道她回去后出了什么事？還是只是在晏青面前罵了他一頓？他希望是后者，罵出來她心里也許會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