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謝氏云低作者:時光是靜地時間:2020-12-17 17:45:26
翌日,云低是被刺眼的陽光叫醒的,抬頭環(huán)視四周,原來是在苑碧臥室的外廳小榻上睡著了。
室內(nèi)生著炭爐,并不太冷,云低卻還是覺得腦仁疼的厲害。
昨夜一通脾氣發(fā)完,事情并沒有解決。云低自然不能動身親自去尋苑碧,她尋不尋得到還另說,她這身份根本連謝府的大門都出不去。
要尋苑碧只能另想辦法,苑碧并不是莽撞之輩,信上已說明她自做了一番喬裝,雇了車夫隨扈。安全暫且無虞,當下最要緊的,是不能讓謝郎君發(fā)現(xiàn)這件事。一旦謝郎君知曉這件事,即便是苑碧安全歸來,只怕也難逃責難。雖謝郎君一向偏疼苑碧,但是謝郎君做事從來最講究禮法,如此離經(jīng)叛道之事,他絕對不會姑息。
這樣想著,云低就揮手將鏡花喊了進來。
鏡花小步跑進來,就垂首站在小榻前,一聲不吭。
“鏡花,女郎外出之事,不可告知他人,明白么?”
鏡花抬頭怯弱地望了云低一眼,臉頰上尚有未消的紅腫,看起來頗有幾分楚楚之姿。
云低不自覺放軟了口氣道:“女郎許是想同道韞小娘子多玩耍幾日,不想被郎君知曉。明白么?”
鏡花疑惑的看了云低一眼,謝道韞回建康祭奠之事她也是知曉的,女郎自然不是去同道韞小娘子玩耍。只是這么一想,她嘴上卻乖乖的應(yīng)道:“是?!?
云低又道:“若郎君問起,你只說女郎去尋道韞小娘子,剛剛出門,可記下了?”
鏡花又道:“記下了。”
云低就站起身來,理了理壓皺的衣袍,徑自離去。
鏡花見云低離去,一收面上的怯弱,恨恨道:“算是個什么東西,就敢來擺威風。呸!”
說是這么說著,鏡花也不敢真的去忤逆了云低的意思。畢竟若女郎被責罰了,自己身為貼身女婢沒有盡到約束的職責也難辭其咎。
也幸而是謝奕的忌日,身為族親的謝郎君連著幾日也不得空來關(guān)心女兒。
云低就如此扳著手指查苑碧已走了幾日。她從未出過遠門,自是不能知曉,自建康到豫州要多久,只能盼著就快回來了,該回來了。總想著,等苑碧回來定要好好埋怨她,害得自己這么一番擔心。又想著,等苑碧回來定要好好幫她補補身子,這么遠的路途,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她心中一時埋怨,一時擔憂,沒有一刻松快過,熬不了幾日也就病了。
自小照顧她二人的老嫗又是一通嘮叨:“也不知女郎現(xiàn)下如何了,阿云你怎么就病下了,這不是故意給女郎招麻煩,她孤身在外可怎么是好哦……”
老嫗是自幼看著她二人長大的,苑碧離家的事,自然瞞不了她,也不須瞞著。老嫗絕不舍得苑碧多受一絲責難的,只能也幫著瞞了。
老嫗雖是一樣照看她二人,對苑碧的偏疼,卻不是云低可比。在她心目中,謝府的女郎只有一位,自然是苑碧。云低也確然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但在她心中卻少了一份尊崇。
云低略帶委屈道:“嫗,阿云也不想病呢?!?
老嫗顫巍巍地拿了藥爐子給云低煎藥,也未回答,長嘆一聲望著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云低看著老嫗滿頭的白發(fā),心下悵然,嫗老了,自己還能跟她撒嬌幾回呢。便又道:“嫗,我知曉的,莫擔心。”
老嫗回過頭來端詳云低,看一會兒又說:“阿云,女郎如此任性以后多有苦頭要吃,你性子穩(wěn),女郎也肯聽你的,你以后定要多阻著她些……”
嘆息一回,又道:“哎,若是你們母親還在,何至如此。女郎也不會是這樣的性子,你也不會有這番遭遇。你們母親命薄啊……也是一個溫良賢淑的大善人呢,怎地就如此薄命?!?
云低自出生就未見過生母,自小最說得上話的便是苑碧,奈何苑碧比她早落地不了幾個時辰,關(guān)于生母的話題便無從問起。這回見老嫗說起生母,不免好奇,便追問道:“嫗,母親是怎樣的人,定然十分美貌吧?”
老嫗皺著眉頭,似是苦苦回憶了一番說:“你母親性子同你同苑碧都不一樣,苑碧性子剛烈,你的性子雖溫卻也倔強,你們母親卻是自骨子里帶著的嫻靜溫和。至于長相,你們母親算不上頂美,勝在氣韻。若真論起來,你比苑碧更像你們母親的樣貌些?!?
云低第一次聽人說起自己的母親,還說自己與她很像,甚至比苑碧更像。一種莫名的滋味蔓延在心頭上,難以言說,有些甜又有些澀……
午后的冬陽,透過雕花窗子,斑駁地照進室內(nèi),老嫗?zāi)钅钸哆队终f了幾句,就依著小幾打起盹來。藥爐子里的藥香剛剛透出來,絲絲裊裊地飄散開。云低也覺得在這氤氳的霧氣中漸漸地有些困乏。
半睡半醒間,云低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里有自己,有苑碧,還有笑容柔和地望著她們的母親。
又過兩日,眼見謝奕的祭奠諸事就要結(jié)束,云低心中不免慌亂,苑碧若再不回來,只怕是瞞不住了。
終于,在謝郎君已差人來請了苑碧兩次,云低正打算去稟明事由之時,苑碧回來了。
云低一得了信就急急趕了來。苑碧還是苑碧,只是臉色蒼白中透了淡紫,精神看著十分不濟。云低再顧不得先前想好的責難,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到:“你,還好不好?哪里不好告訴我?”那握著的手分明已經(jīng)微微顫抖。
苑碧對著她笑一笑,拍拍她的手安慰說:“怎么不好,只是累了些,歇一歇便好了?!?
云低仔仔細細端詳她一番,只覺得她面色不甚好,其他像是無妨,就以為她是真的累了。便稍微放松了些,說道:“你這一番,可真是膽大包天,可知我怎么為你提心吊膽。怎如此肆意妄為?”
苑碧頑皮的對云低吐吐舌頭,“我知錯了,阿云饒我一次吧?!?
見云低還是板著臉不發(fā)一言,便又說:“好云低,饒阿姐這一次吧。”說完就動手去撓云低。
云低只好笑著躲開,嗔道:“未見過這般的阿姐?!?
兩人又笑鬧幾句,云低見苑碧精神很不好,就勸了她早些休息,自己明日再來尋她。
剛走出苑碧的居處,就聽后面有人一路喊著云低追出來?;仡^一看,竟是追隨苑碧遠赴豫州的水月。十幾日不見,這小婢看著也黑瘦了許多,想是吃苦不少。
云低問她何事。
水月尚未說話,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珠兒順著臉頰就落了下來。
云低猛地心往下墜,沉聲道:“且說何事?!?
水月洗不成聲:“女郎……怕是,怕是十分不好……”
云低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將水月一把拽起來,“不好?怎不好的?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水月道:“女郎那是強撐出來,讓小娘子安心的。她這一路回來,已不知昏厥了多少次,剛才小娘子一出門,她就又厥過去了……”
云低也不待她再說,扭頭就向回跑去,邊吩咐水月快去請謝郎君。
進到內(nèi)室,苑碧已經(jīng)被扶至床榻上。云低走過去,她也未見轉(zhuǎn)醒。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整個面皮蒼白中透著抹絳紫。云低輕聲喊道:“苑碧,醒一醒……”
不論云低如何誘哄,苑碧就是不曾睜開雙眼。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眶下面投下一小片淡青,更顯得整個人憔悴不堪。
云低看著看著就止不住的落下淚來,淚珠順著臉龐滴落到苑碧的頸子里,云低慌忙拿帕子去拭。她慌亂的拭擦著苑碧的脖頸和臉頰,眼眶里仍舊止不住落下淚來,狼狽至極。
忽聽一句:“哭什么,我只是累得很了。”聲音里透著無盡疲憊和虛弱,正是將將轉(zhuǎn)醒的苑碧。
“苑碧,苑碧,你怎么能騙我……”云低緊緊攥住苑碧的手,嗚咽道。
苑碧伸手抹了抹云低腮邊的淚珠兒,略帶責備的說:“原本好好地,你這哭聲攪得我心亂得很?!?
云低聞言,狠抹了兩把眼眶,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出聲。只嗓子里還止不住溢出幾聲抽噎。
苑碧見狀微微笑道:“阿云什么時候這般像小孩子了?”
云低扯過苑碧的手,緊緊握?。骸爸辉谀忝媲啊!?
苑碧輕輕閉上眼睛,像是有些困乏,過了片刻,道:“阿云,看到你安好,我便好了?!?
云低輕輕的拿額頭抵了抵苑碧的手掌。神情中是萬分的繾綣柔情。
只在一瞬間,忽然云低的眸子中布滿了驚懼,那是一種在她自己面對病痛,面對冷漠,甚至面對死亡時都不曾有過的恐懼……她看到,就在她眼前的苑碧的手,這雙手依舊很美,十指纖纖。只是,每一個手指的指尖,布滿了駭人的紫色斑點。
云低覺得自己的胸膛里的心,有那么一刻,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
苑碧覺出異樣,睜開眼睛疑惑的看向云低。
云低覺得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但還是想努力做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那表情,或許是太怪異了。
“怎么了?”苑碧問。
云低狠狠掐住腿上的皮***自己發(fā)出一聲:“無事,苑碧你也一定要好好地?!?
苑碧展顏一笑,這一笑仿佛明珠寶玉光彩照人,霎時將面上的頹敗一掃而光。
手機上閱讀
點擊或掃描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