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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苑碧尋到墨竹亭時,云低幾乎將一支簡單的調(diào)子就要學(xué)會了,地上平白橫尸了許多被揉爛的葉子。
苑碧遠遠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曲調(diào),上得亭子見是云低吹奏,頗驚訝了一回。曲調(diào)斷斷續(xù)續(xù),說不上多么好聽,可是苑碧知道,云低從未正經(jīng)習(xí)過音律,只從她這里學(xué)了個約莫能識譜,此時能有這番演奏,已是太難得。
苑碧上前拉了云低的手問:“云低,你何時習(xí)得這手藝?”
云低見是苑碧,自然而然就帶上笑意:“剛習(xí)得,這位郎君教我的。”
苑碧瞄了地上橫七豎八的葉子,再看了看云低微腫的嘴唇,心下一痛。都怪自己平日不認(rèn)真習(xí)音律,教不了云低,心里已經(jīng)反復(fù)開始自責(zé)。
云低自然懂得她的心思,安撫的握了握她的手。
苑碧又抬起頭細看教云低的那位郎君,方才匆忙一瞥,只覺得一片清新的竹青。這一細看,頓時暗贊一聲好。也不曉得具體好在哪里,只是他就這么站在這里,就教人覺得愜意。
亭里有風(fēng)拂過,竹青衣衫的男子,依柱斜靠,修長的身形被修飾的更溫和。艷紅衣衫的少女凝目而望,一旁的白衣少女低頭仿佛在思量什么。
本是畫似的場景,被一聲輕咳驚醒。
原來苑碧的身后,不知何時跟了一位白衣的少年。同是白衣,云低的白衣是雪一樣的凈白,這位少年卻是濃郁的月白,仿佛滿腹了心事無法化開。
被這咳聲一驚,苑碧慌張的低下頭去,面上疑似一抹暈紅。她不懂,為什么她的心,跳的如此的迅猛,她的心疾一向只會拖慢她的心跳。
那白衣的少年,瞥見苑碧的神態(tài),深潭一樣的漆黑眸子,微微一瞇,面上拂過一絲狠色。
這時云低似乎也已經(jīng)從思量中醒神,她抬頭時恰看見少年面上一閃而逝的狠色。微微錯愕了一下。這少年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光景,模樣似乎還未完全長開,只覺得五官精致神情倨傲,卻沒有甚多氣韻在其中。但他剛才那一絲狠色……云低以為自己看錯了。
白衣少年開口道:“瑯琊王良,敢問足下郡望何處?!闭Z氣不善,卻是在看向先前教云低葉笛的男子。
云低雖不通事故,卻也覺得,這王姓少年實在是無禮。她并不知曉,普天之下,瑯琊王氏只要愿意做,無論何事都是理所當(dāng)然。
開口呵斥的卻不是云低,云低固然覺得這王姓少年無禮,也斷不會出聲呵斥,這是她必須安于的本分。
只見苑碧方才還微垂的腦袋,瞬間昂起,像驕傲的鳳凰:“瑯琊王氏有多么了不起么,或是了不起,同輩中人我也只聽說過王獻之,卻沒聽過什么王良?!?
黃鶯一樣的清亮嗓音,讓人覺得,即使是在口出狂言,依然帶了不諳世事的可愛。
王姓少年原本正氣勢昂昂,被如此詰問。卻并不見少年人該有的羞赧之態(tài),只是漆黑雙眸更顯森寒,十二三歲的少年,竟讓人覺得氣勢逼人。他不理苑碧的挑釁,仍固執(zhí)看向青衫男子。
男子散淡的笑意,竟又一次加深,這次甚至帶上了幾聲清越的笑聲。笑閉,他似自語:“今日所見的三位小友,十分有趣,不枉此行啊?!?
然后他換回鄭重其事的語氣:“譙郡戴逵?!边@一句,他似乎是回答王良,卻又似笑非笑的看向云低。
時下名士風(fēng)流,在自稱戴逵的男子一笑一答間,揮灑的淋漓盡致。相比,王良就頗失于氣度。但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只是這份泰然之態(tài)就足見日后不凡。
然而,他的不凡,苑碧根本不想花心思琢磨,她見王良不接下她的挑釁,面上頗為郁郁。拉了云低就向亭外走去。她心下還在腹誹,這便是阿爹夸贊的溫文爾雅么,哼。
原來,先時苑碧因為拖沓了待客的時間,再兼心下不致使快言語機鋒。很被謝郎君訓(xùn)斥了幾句,又拿這位王良比較一番。因此使得苑碧遷怒王良,被交代帶王良游園,就一直言語沖突王良。偏王良一路都頗為禮讓,只對上戴逵才露了空隙讓苑碧得以發(fā)揮。
戴逵見苑碧要拉了云低離去,只是含笑目送,并不見動作。
卻突地,只見王良上前狠勁兒掰開苑碧云低相握的手,將云低松松向后一推。原本他只是松松一推,最壞也就是云低跌倒失了風(fēng)儀。然,少年人在氣憤之時,并沒有注意,苑碧拉著云低已經(jīng)出了亭子,他這么一推,云低纖細的身影,當(dāng)下就斜飛出了假山。
“云低!”苑碧因驚嚇,聲音陡然拔高,滲出萬分恐懼。
王良也怔住了,他只是輕輕的推了她一下。他只是不想苑碧離去。苑碧是被派給他一起游園的,憑什么牽了那白衣少女的手把他拋下。思緒萬千,他一個不經(jīng)事的少年一時也已經(jīng)呆住,做不得反應(yīng)。
只聽得耳邊衣袂破空之聲,一團竹青色的影子從亭子里飄出。
再凝目細看,假山下戴逵已抱住云低悠悠然的落了地。
戴逵低頭想安撫一下云低,仔細辨別了一番,卻并未見她神情中有驚恐的模樣,只得作罷。將她輕輕放置地上,見云低雖纖弱,卻依舊穩(wěn)穩(wěn)站著,心下暗暗稱奇。
假山上,苑碧看見云低安然落地,即刻回頭狠狠的盯住王良。一步跨進亭子,將來不及反應(yīng)的王良,猛地一推,這一推苑碧卻不是松松的一推,乃是使了十分的力氣。王良當(dāng)下就被推得倒退幾步,腦袋撞到亭角的柱子上“咚”的一聲悶響。
苑碧這才惡狠狠的開口:“你看她非士族女郎便隨意欺負,枉你也是瑯琊王氏,談何風(fēng)度。我雖女郎,也不敢像足下做如此齷齪之事?!?
苑碧氣極,一時沒想到,云低從頭至尾根本沒自報家門,王良并不知她身份。這卻是有點冤枉了王良。
王良也不辯駁,自理了理凌亂的白衫,又恢復(fù)了無甚表情的樣子,漆黑雙眸沒瀉出一絲絲情緒。
苑碧看了更是滿心窩火:“我陳郡謝氏苑碧,最看不得足下這種作為。請自離去!”
王良仍是一句也不辯駁,竟迤迤然走下了假山,自往院子的出口去了。
苑碧自以為把王良說的啞口無言,很是打擊了他。終于消了一口氣。趕忙匆匆忙忙下了假山來查看云低。
只見云低一人站在原地,那個戴逵卻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苑碧心里一抹悵然難解。又仔細看了云低,見確實完好,才終于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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