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隋風(fēng)作者:蚊子路過留…時間:2020-12-17 17:55:47
熬鷹,也叫熬大鷹,是訓(xùn)練獵鷹的方式之一。因為鷹習(xí)性兇猛,馴養(yǎng)不易,便有人想出這種辦法。抓到鷹之后,幾日都不讓其吃飽,也不讓其睡覺,將鷹的野性慢慢的熬掉,以便慢慢馴養(yǎng)。
斛律云上輩子的爺爺最喜獵鷹,他也曾經(jīng)有幸跟著爺爺在新疆蘇木塔什鄉(xiāng)住過好長一段時間,學(xué)得一手正宗的熬鷹手段。那里被人們稱為獵鷹之鄉(xiāng),常年在此居住的柯爾克孜族人世代與鷹為伴,個個都是熬鷹的好手,再兇猛的蒼鷹到了他們的手里,也會被乖乖的馴服成為頗通人性的獵鷹。
而此時,他就要將上一世所學(xué)的熬鷹手段,用到自己的身上。
熬,身體里面,斛律云留給他的那一頭鷹,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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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方明,木耳村后山的一處山林茂密的山谷里晨霧漸散,遠遠地露出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人似乎是要將另外一個綁在大樹上,而另外一個卻絲毫不急,站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沒有一點要反抗的意思。
“東子,你不是說那發(fā)狂之癥已經(jīng)好了嗎?”雄闊海一邊往靠在大樹上的斛律云身上纏著樹藤,一邊疑惑的問道。
說實話,對斛律云前一日酒桌上說的那番話,他壓根就不相信。就在前兩個月,他還親眼看到斛律云因為被一頭惡狼咬傷出血而活生生將那條半人多高的蒼狼生生撕成碎片的場面,這么快就好了?騙鬼呢,恐怕是為了讓自己父母安心才那么說的吧。
斛律云掙扎了兩下,試了試身上纏著樹藤的松緊,瞎話張嘴就來:“呵呵,是好了許多。不過戾氣這東西,一旦沾染上了以后便無法除去,我現(xiàn)在是想馴服他,讓他乖乖的為我所用,所以才要做這么多的準備啊?!彼`機一動,把這發(fā)狂的精神病說成了致人狂躁的戾氣,倒也妥帖。
戾氣?雄闊海呆了一下,又扯過一條嬰兒小臂般粗細的樹藤,一邊纏著一邊像老太太一樣絮絮叨叨起來:“東子啊,不是哥哥我說你,戾氣那玩意兒是普通人能招惹的嗎?你能像現(xiàn)在這樣就不錯啦,咱小心些,不見血不就行了嗎?你看看鄰村張大戶,那年不知道怎么招惹了戾氣,逢人就說自己是黃龍轉(zhuǎn)世,最后還不是因為這個掉了腦袋,你聽哥哥一句,咱不招惹它了,好不好?”
斛律云眼里閃過一絲感動,他能聽得出來,對方話語里那股濃濃的關(guān)切之意,那是真正的兄弟之情,不摻雜任何雜質(zhì)在里面。
他眼里的軟弱一閃而逝,緊接著便無比堅定起來,朗聲道:“阿燦哥,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年你,我,還有大才哥是怎么打得鄰村的癩子頭再也不敢欺負咱們嗎?”
雄闊海正在纏藤條的手頓了一下,笑道:“怎的不記得,那會兒大才哥十一歲,我九歲,你八歲,幺妹兒才六歲,咱們幾個最高的也沒有搖水的井轱轆高。鄰村的癩子頭那好像都過十五歲了吧,長得虎背熊腰,整天趁著村子里大人農(nóng)忙不在家的時候找咱們這幫小孩子的麻煩,讓咱們回家偷東西給他,偷不來的就得挨打。”
斛律云點點頭,接著道:“是啊,那會兒咱們都怕得要命,可是就算挨打,也不愿意去做那雞鳴狗盜之輩?!?
“那是!胡先生教過我們,做人要有風(fēng)骨。‘孟子,滕文公’里面都說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雄闊海搖頭晃腦地拽了半天的文,才繼續(xù)道:“可是村東頭的幾個軟骨頭書都讀到肚子里又拉到外面去了,枉費胡先生對他們的一番教導(dǎo)。挨了幾頓打就服了軟,從自己家偷了些大錢和雞鴨給那個癩子頭?!?
斛律云冷冷一笑:“可是那癩子頭卻沒有因為他們服軟而放過他們,他看那幾個孩子比咱們好欺負,反而便將主要的心思放在那幾個孩子身上,使勁兒的讓他們回去拿錢,打得一次比一次狠?!?
雄闊海將纏在斛律云身上的樹藤緊了緊,才說道:“到最后,還是大才哥挑的頭,將全村被他欺負的孩子聯(lián)合起來,用石塊和木矛將他打得抱頭鼠竄?!?
“所以…”斛律云看著身前的雄闊海,目光灼灼的道:“我不能因為害怕身子里的戾氣而躲著它,甚至對它服軟,我要想辦法,像當(dāng)年打跑癩子頭一樣把它打垮!”
“好!既然東子你決定了,那哥哥我便聽你的吩咐,雖然你病了一場以后,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不過,你還是我的東子兄弟!”
“阿燦哥!”斛律云一聲大吼。
“東子兄弟!”雄闊海躍躍欲試。
“先給我解開,我想方便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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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來,斛律云對他自己嘴里說的這所謂存在于體內(nèi)的‘戾氣’,也不是很了解。在記憶里,似乎這種見血就發(fā)狂的情況是從小時候親眼見到咸陽王府被滅門之后才出現(xiàn)的,也就是說,是后天形成的。
后天形成的話,應(yīng)該算是精神疾病,或者說是精神障礙,要是放在后世,應(yīng)該有的治??墒?,這是一千多年前的隋朝初年,在這個年代跳大神和喝符水才是治病的主要手段,想治后世都很難治的精神疾病,似乎沒什么希望。
這種發(fā)狂的情況,有些像是玄幻小說里面那種類似于獸人的‘狂化’。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在斛律云旁敲側(cè)擊的詢問下,他從任青伶以及雄闊海他們嘴里得知,好像在沒發(fā)狂的時候,自己只能和雄闊海戰(zhàn)個旗鼓相當(dāng),而發(fā)狂之后,雄闊海加上大才哥,也就是任青伶的二哥任昱,以及任青伶三個人,似乎才能勉強和自己戰(zhàn)個平手。
很好,很強大。
這,似乎夸張了一些,聽起來像是后世那些被宗教催眠之后的狂信者??赡茏孕r候受到刺激之后,斛律云潛意識里便將自己催眠了,當(dāng)鮮血來臨的時候,自己就是為殺戮而生的戰(zhàn)士,這樣,才能發(fā)揮出平時幾倍的力量吧。
究竟是躲避,還是迎頭而上!
自穿越重生之后,斛律云就不止一次的想過這個問題。這種見血發(fā)狂的情況,是一柄雙刃劍,若是用得好了,便會是自己的一大助力,若是用不好,則可能是隨時毀滅自己的達摩克斯之劍。
怎么辦?
他想起了前世的熬鷹之法,再兇殘的蒼鷹,都有被馴服的一天,就不用說這種發(fā)狂的情況了,這身子是自己的,腦子是自己的,精神是自己的,我還不信控制不住你了?。?!
于是他一大早便將叫上雄闊海,準備到后山先體驗一下這中發(fā)狂的感覺。
見血癲狂,六親不認,捆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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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子,準備好了嗎?”雄闊海一手持刀,一手拎著一只剛套來的野兔,看著被緊緊綁在樹上的斛律云,高聲問道。
被綁的近乎于木乃伊的斛律云點了點頭,高聲應(yīng)道:“阿燦哥,我準備好了!咱們先從半個時辰開始,慢慢增加!”
“好!”雄闊海也不廢話,手中單刀往野兔的腿上一抹,一股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滴在早已準備好的一塊樹皮白色的內(nèi)襯上,慢慢聚成一攤。
“??!?。“。 悲偪竦乃缓痼@起林間無數(shù)飛鳥。剛才還好好的斛律云在看到血的那一剎那,雙眼瞬間變得比這血還要通紅。
他的整個身體都緊緊地繃了起來,臉、脖子、手以及身上任何一處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布滿了暴起的青筋。嘴里一聲厲嘯直破云霄,綁在身體上的那些藤條緊緊的勒進了肉里,又被鼓起的肌肉擠了出來,死死的箍在身上,似乎隨時都有斷掉的可能。幾人合抱的柏樹像被一只巨手抓住一般猛烈的搖晃,鱗片狀的綠葉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鋪滿一地。
半個時辰后,早已焦急難耐的雄闊海將受傷的野兔扔進一個皮口袋里扎了起來,又用一小塊從家拿來的葛布將那盛血的樹皮蓋住。他看著樹干上慢慢恢復(fù)平靜、昏厥過去的斛律云,以及地上斷掉至少一半的樹藤還有滿地的落葉,心里犯起了愁。
自家之事自家清,斛律云原來是個什么樣子,他心里有數(shù)。半個時辰的所謂‘訓(xùn)練’,沒有絲毫的效果。自家兄弟還是和原來一樣,嗜血的眼神,野獸一般的嘶吼,以及令人心寒的那股沖天殺氣。
放下心中的不安,他用手從草地上拘了一捧露水走到樹旁,輕輕地灑在斛律云因為脫力而略顯蒼白的臉上,喚道:“東子醒來!東子,醒來!”
垂在胸前的腦袋猛的抬起,面色猙獰,眼里露出一絲嗜血的光芒,嚇得雄闊海猛地向后跳出數(shù)步。幾乎只是一瞬間,那雙通紅的眼中恢復(fù)一絲清明,緊接著屬于人類的情感再次出現(xiàn)。雙眸的紅光褪去,斛律云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笑著問道:“阿燦哥,夠半個時辰了嗎?”
看到斛律云臉上自病好后那越來越多的笑容,雄闊海也露出笑容,剛才那一點擔(dān)心也被他丟到了爪哇國,笑著打趣道:“兄弟哎,你可嚇死哥哥我了。奶奶的,就你剛才的樣子,我估計連山里的猛虎惡狼都能嚇跑,虧了你已經(jīng)說了幺妹兒當(dāng)娘子,不然,我看誰敢嫁給你?!?
說著話,他走上前去將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藤條扯了下來,說道:“好了,我給你解下來,咱們吃點干糧休息休息,急不得,急不得?!?
斛律云胡餅就著清泉干肉,背靠著一棵大樹席地而坐。腦海里不斷傳來一陣陣發(fā)麻的感覺,他知道,這是剛才發(fā)狂之后的后遺癥。
這種情況會不會和癲癇一樣,發(fā)作之后會損傷大腦??!心中猛地一顫,眼里露出一絲恐懼。
他晃了晃頭,將心中的恐懼感趕走。就算像癲癇又能如何,難道自己就因為害怕發(fā)病連雞鴨都不敢殺了么,這個年代想做官靠得是推舉,人脈,以及家世。想繞開那些東西,唯一的辦法便是從軍,功名只在馬上取!
他幾口將自己手中的干糧消滅掉,依著大樹咬著手指邊休息邊回憶了起來。自己在見到鮮血的那一剎那,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海,視線所及處一片通紅,仿佛阿鼻地獄,腦子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理智,破壞、殺戮、以及毀滅的念頭在心中交替出現(xiàn)。自己仿佛成了完全為殺戮而生的阿修羅,心中已經(jīng)沒有了人的感情,六親不認。
這樣不行!
他狠狠的咬著自己的手指,那微微刺痛的感覺讓頭腦更加清醒起來:如果沒了理智去控制,就算再厲害又如何?在戰(zhàn)場上,難道可以讓自己不分敵我的任意殺戮么?他知道,如果在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就算自己是霸王重生,呂布再世,最終的結(jié)果也是被敵我雙方聯(lián)手斬殺。
怎么辦呢?
像剛才那種情況,根本就不行。自己發(fā)狂的時候居然一絲自我意識都沒有,這樣根本談不上控制,他狠狠的朝地上打了一拳,有些沮喪的嘆了口氣。
雄奎山看他在那里苦惱,心里也不好受。這么多年來,遇血就發(fā)狂的東子一直都被村里人看成是不詳?shù)墓治?,要不是他爹胡夫子辦了個私塾教村子里的孩子們讀書識字,可能這父子二人早就被趕了出去。
東子是我兄弟,不是怪物,我一定要幫他治好這破毛?。。∷谛睦锇蛋迪露Q心。
兩人在這邊各有所思,卻誰都沒發(fā)現(xiàn)遠遠地一個清秀的身影背著柳筐越走越近。那身影一邊走著一邊從樹底下?lián)煲恍┮熬讲耍D(zhuǎn)過一叢灌木,她看著二人驚喜的叫了起來:“相公!阿燦哥,一大早神神秘秘的出門,原來你們是在這兒呢?”
雄闊海嚇了一跳,兩人一大早出門,本來是怕任青伶知道以后擔(dān)心,才悄悄出門,沒想到最后還是被碰上了。他訕笑著抬起頭來,剛想找了理由敷衍一下把她支開,卻見對方有些好奇的向地上蓋著的那方葛布走去。
“別…”雄闊海身子從地上彈了起來,伸手欲攔。
“你們也真是的,地上這么臟,還把葛布亂丟?!闭f話間,任青伶快步向前,隨手將地上的葛布往起一揭。
完了!雄闊海心里一涼,緩緩轉(zhuǎn)頭向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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