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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主(一)

小說:長歌為卿作者:南本佳卿時間:2020-12-17 17:56:59

  金曌國的王城,似乎是一個更接近太陽的地方,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灑落滿街,初春料峭的寒意一掃而空。

  正街上車水馬龍,但是更惹眼的是禁衛(wèi)軍多如牛毛,幾乎遍布了每一條街道的每一個角落,有條不紊地逡巡著這個天下治安最亂的地方,讓人看到了“霸道之城”獨樹一幟的風(fēng)貌。

  臨街一家茶寮之內(nèi),大廳內(nèi)人滿為患,一個四十左右、顴骨高聳、相貌清癯的書生扮相的人正站在看臺上,眉飛色舞地敘述著金曌惠帝“金鑲之治”期間的趣事,時不時引發(fā)滿堂哄笑。

  那人更是將平生才學(xué)都賣弄了出來,簡直口若懸河:“惠帝平生最愛的就是金颯菊,有一天晚上,皇后敬獻的菊花酒被送到了景陽殿,惠帝當(dāng)晚批改奏章直到三更,疲乏得很,于是就命人將溫著的酒端上來……”

  書生說到這里忍不住揚眉冷笑一聲,眉目間竟隱隱有鋒芒閃動,“后來——惠帝自然是死了!”

  此言一出,人人色變震恐,大廳內(nèi)一時竟然陷入了鴉雀無聲之中。片刻之后,席間忽然傳來暗自唏噓抹淚之聲,繼而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般,發(fā)展為滿堂痛哭起來。

  金曌惠帝是一個好皇帝,勤于政事,宅心仁厚,任人唯才,在位期間開創(chuàng)了一個太平盛世,史稱“金鑲之治”。但是這樣一個好皇帝,卻于七年前被人神秘下毒,死于那場浩大的菊祭盛典之后。

  由于之前民間一直暗傳“帝后不和說”,于是惠帝之死,不少人便將這樁罪名叩到了皇后的頭上。

  金惠帝一死,皇后之子即位,皇后龔倩榮耀晉升為當(dāng)今太后,龔倩是個有手段的女人,一手組織龐大的黑暗勢力,不斷鏟除異己。

  加之各司明令禁止民間私論惠帝之死,違者棄市,從此以后,那些流言蜚語倒也風(fēng)平浪靜了。

  當(dāng)今憫帝,繼位之際乃是三歲幼兒,如今年方十歲,不止幼稚不堪重任,而且偶有癡傻之狀,被左右丞相以“攝政”為名私下操盤著朝綱。

  由于近七年來門閥勢力不斷充盈壯大,巧立名目囊括錢財,侯門子弟承襲祖蔭,生則富可比天;貧寒士子即便才冠古今,亦無出頭之日,不少人便淪為了民間的說書藝人,不時通過散布輿論抒發(fā)自己累積已久的憤懣胸臆。

  “樓底下大言不慚的那家伙,是什么人?”茶寮的二樓,一間幽靜的雅室之內(nèi),一位青衣公子斜斜地靠在軟榻之上,語氣閑閑地問道。

  話音剛落,旁邊立即有人恭謹(jǐn)?shù)鼗卮穑骸敖兄苁炕?。是惠帝末年的最后一班進士,周士煌一甲及第,惠帝曾親賜他錦帶花翎,封翰林院御史大夫兼太子太傅,一時聲名大噪,自詡天下第一才子。同年惠帝薨。憫帝二年,周士煌言‘官場如屠場’,毫不猶豫繳綬辭官,自甘成了民間說書藝人,常常散布一些反動言論,而且屢教不改……”

  “‘官場如屠場’……?”青衣公子捕捉到這個有趣的字眼,眉梢輕挑起來,“此人倒是張狂,旁人為了謀得一官半職,不惜擠得頭破血流,他卻偏偏對此不屑一顧……讓他來見我?!?

  最后那句話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

  “公子,依屬下看……”霍布田卻破天荒遲疑起來,又生怕自己的主子因此不悅,一時也毛糙起來,撓著頭頗為苦惱地說,“周士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生性詭辟又自命清高,前些年徐王爺大張旗鼓地招賢納士,一心想把他收作幕僚。周士煌不止三顧不見,而且后來還當(dāng)著滿大街將王爺臭罵了一頓,說什么那些皇親國戚都是掛羊頭賣狗肉之人,吃飽了撐的就開始沽名釣譽……”

  霍布田一口氣說不完那人的英雄事跡,只得換氣補充道:“要說那徐王爺顏面盡失,心里真是恨得牙癢癢的,經(jīng)此一事之后,便暗中派人要殺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過一劫的……總之這人就好比茅坑里的石頭——真真是又臭又硬!”

  “公子,咱們藍(lán)一樓里高手如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還稀罕他一個窮酸書生不成?”他是一番好意,唯恐自己的主子也跟徐王爺一樣自討了沒趣,到時候不好收場。

  青衣公子聽到他說周士煌罵徐王爺?shù)哪且环挄r,有些忍俊不禁,差點沒把茶噴出來,末了止住笑,揮揮手道:“他是不是徒有其名,我見一面之后,心中自有定數(shù)。你先去把他找來吧?!?

  正說著,樓下突然傳來一片躁動。一幫衙門里的人氣勢洶洶地闖進茶寮,帶頭的大聲吼道:“誰是周士煌?!”

  眾人條件反射般,紛紛把目光聚焦到看臺上那書生身上。

  周士煌哈哈一笑,毫無畏葸道:“在下便是。”

  令他想不到的是,那幫虎狼之人聞言,根本不容置喙,執(zhí)戟橫刀就沖了過來,立馬將他反手縛索扣押了。

  也許是一物降一物吧,周士煌這秀才遇上兵,還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憑他那目空一切的高傲心氣,如何受得住那幫莽夫這般折辱,一時連撞柱而死的心都有了,臉色灰白灰白的。

  “奶奶的,你個破銅爛鐵,竟敢糾結(jié)群眾造反!這回跟老子回衙門,十八般刑具一一上場,可有的你領(lǐng)教了!”帶頭的笑得人毛骨悚然,拖著周士煌就要走,周士煌大喊冤枉。

  旁觀者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多置一言——造反,這可是誅滅九族的死罪。

  “住手!”就在這時,響起了霍布田中氣十足的聲音。

  眾人皆是一驚,一齊扭頭看去,只見一個高大威武的華服男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為首的衙吏指著霍布田,脾氣暴烈地吼道:“你小子打哪兒冒出來的?是不是不要命了,竟敢妨礙老子辦公務(wù)?!”

  他的吼聲戛然而止,因為霍布田猛地欺近,出其不意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個衙吏的手被他面不改色地一握,當(dāng)即痛得哇哇大叫起來:“好漢饒命!小的是奉命前來……啊啊——疼??!上頭的命令,小的這也是沒辦法呀!”

  霍布田面無表情地問道:“奉得是誰的命令?”

  衙吏冷汗直流道:“龔越,龔大人?!?

  霍布田笑了,無不諷刺道:“原來是龔大人,他身為當(dāng)朝右丞相的寶貝兒子,太后娘娘最為看重的侄兒,又掌控京畿尉一職,在這京城幾乎手可遮天,我說呢,除了那小子,諒別人也沒那份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為!”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面金牌,亮到那個衙吏面前,擲地有聲道:“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金曌究竟是誰的金曌?!他姓龔的一個外姓之人,如今禍亂朝綱,說輕了是佞臣,說重了就是國賊!天下之事,輪得到他來做主么?!”

  在天子腳下橫行霸道了這么多年,那些衙吏的見識自然非比常人,況且能在京畿司衙混到一官半職的,就算只是個跑腿的,定然也是出身于門閥世家之列。

  他們陰鷙的目光甫一落及金牌之上,當(dāng)即凜然生寒,遭雷劈般齊刷刷拜倒一片,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恭迎公子駕到!”

  霍布田道:“公子要見這個人。你們聽好了,從今往后再遇此人,一律避而遠(yuǎn)之!”

  “是!”那些人統(tǒng)統(tǒng)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直到霍布田帶著周士煌上了樓,方驚魂甫定地擦自己額上的冷汗。

  這時有一個衙吏小如蚊蚋地道:“此番帶不回周士煌,回去不知如何向大人交代?”

  “你他娘真是個天生的蠢貨!”帶頭的那人心頭正窩著火,聞言猛地將對方一腳踹倒在地,額上青筋暴起道,“就是大人自己來了,他敢在公子面前放肆嗎?!只要公子動動手指頭,別說他一個龔越,就是整個京畿司,恐怕都會從這個世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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