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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速客

小說:唐途風(fēng)月作者:夜雨秋山時間:2020-12-17 17:58:48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輕靈婉轉(zhuǎn)的少女歌聲,從遠(yuǎn)處傳來,隱隱約約,時斷時續(xù),間雜著陣陣少女嬉鬧的清脆笑聲。

  大唐上元二年九月初六的江南。

  越州城籠罩在夕陽余暉之中。南門外五六里處的官道兩邊,成片的烏柏紅葉在夕陽的暈染下愈發(fā)紅的濃艷如火,隨著拂過的晚風(fēng)此起彼伏,沙沙作響。

  官道沿著蘭溪緩緩蜿蜒,此時行人極少?,F(xiàn)在這一段官道上就只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在黃土路面上拖曳著兩條長長的影子,慢慢向南行走。僅從穿戴樣貌上看就知道,這是兩個赤貧的草民無疑。

  年齡大些的是一名女子,二八年紀(jì),顏面臟污,看不清到底樣貌如何,一雙眼眸倒是十分清秀漂亮,此刻看上去卻有些茫然無神。身上背著的一把粗陋的獵弓和半袋粗米,米袋滿是補丁,一望可知是附近山里的獵戶女。

  小的是個瘦弱男童,八九歲模樣,細(xì)麻繩扎著兩角髻,一樣的滿是補丁的衣褲,一樣的光著腳丫,單薄的衣衫和瘦弱的身體在秋風(fēng)里微微晃動,一只枯黃干瘦的小手揪著女子衣衫的后擺木然前行。

  “阿姊,下次不要來換米了”

  女子隨便支吾一聲繼續(xù)木然地走著。

  “一只山雞子才換半斗,還不如咱們直接烤了吃肉?!蹦型种Z諾地說。

  那小娘依舊茫然看著遠(yuǎn)處村郭那一縷裊裊炊煙,拖著男童且行且言道:

  “一只山雞子能夠吃幾頓?這半袋米兌了野菜葉子熬成粥夠咱們吃七八日的。阿姊知你許久沒吃到肉食,待明日阿姊去看看下的套子,若是套到了野兔山雞的便自己吃?!?

  男童低著頭撇撇嘴,心道哪有那般容易便套到兔子了。

  “對了,明日你尋些樹枝柴草,將廟后墻那個大洞堵起來,天愈發(fā)涼了,晚間冷得緊?!?

  男童應(yīng)了聲,又問:

  “干嘛不到城里換米?聽道旁的人說城里米鋪比草市能多換半升,草市市監(jiān)還要收兩盒的稅米?!?

  “你忘了咱們是偷跑來的,就是逃戶?城門丁萬一要查,咱們沒憑條,抓住了要么充奴,要么解回潯陽縣杖刑罰役,那狗官又豈會放過咱們?草市雖換的少些,總歸安全?!?

  男童低著頭走路不再出聲,揪著阿姊衣擺的小手卻因用勁攥緊,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

  暮色漸深,遠(yuǎn)處村郭炊煙縷縷升起,秋風(fēng)輕撫,遠(yuǎn)山如黛。

  兩人加快了腳步。

  忽聽身后傳來嘚嘚的馬蹄聲。

  扭頭看時,只見后面一匹白毛雜花的馬顛著步兒行來。

  一個小郎君伏在馬脖子上,隨著馬背的顛簸嘴里不時發(fā)出干嘔聲。一會兒又掙扎著好不容易半直起身來,立時東倒西歪的,看那樣子便似要跌下馬來。男童擔(dān)心的“呀”的叫出聲來,那人卻又伏在了馬脖子上。

  一人一馬未及身邊,一陣濃郁的酒臭便撲鼻而來。

  女子連忙牽住男孩的手避到路邊,豈料那人經(jīng)過身邊時,猛然挺身,伸長了脖子“嘔”的一聲,嚇得兩人趕緊又往路邊跳開幾步,馬馱著那人已經(jīng)掠身而過,那人猛地抽搐幾下,伏在馬上一動不動了。

  女子一手拍著胸口連聲道:

  “嚇?biāo)琅?,嚇?biāo)琅?,還以為他要吐出來了?!?

  男童卻小聲笑道:

  “不知吃了多少酒下肚,這醉漢可別半道掉下來。”

  話音未落,就見伏在馬上那人便似夢中驚醒一般,猛地坐直了身體,嘴里發(fā)出“??!……”的一聲大叫,接著雙腳用力踏蹬,整個身體因用力而在站立起來,雙手猛地探出,一把蒿住馬兒的雙耳,身體后仰,往后猛扯馬兒,嘴里還大叫著:

  “我草!尼瑪剎車怎么失靈了!”

  那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前蹄猛然高高立起,馬頭后仰,就見那人啊呀一聲往后翻倒,頭下腳上順著馬屁股倒栽下來。

  在姐弟兩人目瞪口呆的當(dāng)兒,就見那人尚未及落地,那馬兒受驚,前蹄剛一落下,立即提臀抬腿,兩個碗大的后蹄緊貼在那人屁股蛋上便發(fā)力彈了出去。

  那人空中擺著一個倒立的“大”字型驚呼著,便如一根射出的弩箭一般,“忽”地從兩人身側(cè)飛過,將二人嚇得大叫起來,就聽噗通一聲水響,那人直接載進(jìn)了道旁的蘭溪當(dāng)中。

  蘭溪流至?xí)h城時已是水深流急,大醉落水,實在兇險。

  那男童小臉驚的發(fā)白,女子已經(jīng)一把卸下肩頭的米袋,向著那人落水處奔去,邊跑邊扭腰扯下木弓,嘴里邊喊道:

  “看好米袋,莫要下水!”

  ……

  旭日初升,正是一年一度的重陽佳節(jié)到了。

  秦家平日里雞鳴狗叫,生機勃勃,可偏偏今日卻上上下下凄風(fēng)苦雨。

  秦家要敗了!

  秦家正主秦三郎前夜醉酒落水,雖請了縣里醫(yī)生來看過,醫(yī)生信誓旦旦道郎君無甚大礙,還灌了湯藥,可兩日了還是昏睡不醒。

  這且不說,最要命的是三郎之前還與江東望族袁家,縣尉袁道通的小兒子袁承祖立了個賭約,賭的還是家里最好的二百畝水田和在城里的唯一的一間也是最最要緊的商鋪。

  這還了得!管家莫叔的怒罵聲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了快一個時辰了。

  整個家里愁云慘淡,下人們心驚膽戰(zhàn),散躲在莊府各處隱蔽的角落安靜地潛伏著,實在迫不得已要拋頭露面懸著心肝做個事兒,也都一溜小跑,異常麻利,就像為了生存冒死出洞覓食的老鼠。

  其實秦毅昨晚就已經(jīng)醒了,只不過一直裝著昏睡不醒。只因為此秦毅已非彼秦毅矣。

  他原來是千年后紹興市一個經(jīng)開區(qū)的副主任,年近三十,春風(fēng)得意。參加完省城哥們的婚禮,酒后駕著新買的二手寶馬在高速上一頭插進(jìn)了違章停在路邊一輛貨車的車屁股里。不知怎么肉體毀滅了,靈魂卻跨越千年鳩占鵲巢,跑到了馬背上醉酒而亡的這個少年郎的身體里。

  秦毅心里畫著圈圈詛咒那個不開應(yīng)急燈、不放置醒目提醒標(biāo)志的貨車司機生兒子木有小嘰嘰!

  從昨晚醒來后就被昏睡中糾纏的記憶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怎樣應(yīng)對的他只好一直裝著昏睡不醒。

  越州府會稽縣秦家莊?大唐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唐朝!我勒個去……

  記憶里的這秦毅年方十七,父母雙雙故去,乃是家中獨子。對于這一點秦毅還算比較慶幸的,千年后的父母也許正在老年喪子而悲苦落淚,要是這兒又有一雙父母出現(xiàn)在眼前,那讓他怎么面對?

  舞象之齡,翩翩少美少年?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不是什么歪瓜裂棗垂垂老朽,還能見人。不用說還平白年輕了十歲,這下泡小妹子不會有人再罵咱老牛啃嫩草了。

  至于什么性格溫厚懦弱,天資平庸,學(xué)業(yè)不顯,至今文不成武不就……別跟我提什么學(xué)業(yè),煩著呢!上輩子就是個乖乖學(xué)生,挑燈夜讀題山試海的,參加了百萬學(xué)子爭過獨木橋的高考大戰(zhàn),象牙塔里苦熬了多少年,還來?

  睜開眼看著屋頂木梁檁瓦,嘆息一聲。老爸老媽,兒子不孝!還有表姐和木木,木木你個熊孩子,以后表舅不能再給你壓歲錢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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