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道

　　松樹林中，傍山一座破廟，門前野草叢生，兩旁雜蒿遍地，門窗早被劈做燒柴，菩薩也只半個身軀。

　　楊榮大概清洗了一番，又跑了大概四五里山路，遇見這個廢棄的廟宇，原本他打算繼續(xù)趕路，可是天黑肚中饑餓。二來他也要思考一下回到東京一些事宜，從這幾個皇城司的人來看，都是精明強干之人，那么花石綱的事就不會稀里糊涂瞞過去?？墒乔胺谓瓗兔ψ龅氖虏豢赡苓€沒有傳到京里，既然如此就應(yīng)該等它發(fā)酵一下，再做打算，實在不行三十六計走為上，從王倫那里搶來大筆金銀，帶著兩個妹妹走就是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隨后他又為自己的想法而感覺好笑，貌似自己還不“認(rèn)識”兩個妹妹，想到這里，他忽然對不曾“相識”的兩個妹妹期待起來。

　　忽然腳步聲傳來，他警覺地立馬站起身來就來到靠近窗戶的位置，盯著門口。這個地方既有根大柱子防備偷襲，而且事有不當(dāng)，也可以第一時間逃跑，借著夜色，他相信跑后沒人會追上他。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門外傳來打招呼的聲音，接著就沒有了動靜。

　　對方禮貌的問話另楊榮內(nèi)心的防備去掉一成，他還是沒有答話，天這么黑，謹(jǐn)慎如他根本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你好，小友貧道路過此地，歇歇腳可以嗎？”又是一聲傳來，他的語速不快，聲音聽著清亮，讓人感覺這人一定是個清心寡欲的人。

　　“請進”楊榮嘴里輕吐兩個字，隨后緊緊盯著門外。就見著門外走進一個五十開外身形矮圓的道士來，一身烏黑皂布道袍盡是補丁，頭上鹿皮發(fā)冠也是斜插，矮粗的脖子，好似懷孕五月的肚子腆著，腳底上穿著一對多耳麻鞋。彎眉圓眼顯得明亮，鼻子不大鼻頭微紅，嘴巴肥厚一看就是好吃的人。

　　他的手中拿著一根木仗，上面拴著一個碩大的酒葫蘆，進門來一看楊榮樂呵呵地先是一笑，然后自來熟地道：“小友好，我在門外就聞見這里的香氣，所以前來和小友結(jié)個善緣啊哈哈哈”。笑容爽朗，人看起來也非惡累，可是楊榮就是覺得怪異，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怪在哪里。

　　“對了，葫蘆！”楊榮一驚，對方那個木仗上的那個酒葫蘆，他記得寇滅也有個葫蘆，兩人有沒有關(guān)系？對方身上有一種讓他摸不清的感覺，雙眼一瞇，臉上自然流露戒備之色。

　　那胖道士看了一眼楊榮滿臉戒備地盯著自己的葫蘆，也不以為意，心里卻是驚訝對方這么快就識破自己，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伤膽B(tài)度很是隨意，依舊笑呵呵的站在那，搓著手，眼睛盯著楊榮考得東西不眨眼，好像那烤肉比楊榮有趣一百倍。

　　“你可以拿去”楊榮試探地對著胖道士言道。

　　那道士也不理他，自顧自地說：“東西是我的”轉(zhuǎn)過臉來笑瞇瞇地對楊榮說：“你，我也要拿下”。說的輕松無比，好似本該如此。

　　同一天被人幾次要拿下，語氣都是那么理所當(dāng)然。楊榮也是動了真火，一雙眼冰冷地盯著胖道士，冷笑一聲道：“想抓我，看你的本事了”。

　　“好，臭小子，很久沒人這么和老道士說話了”

　　話說完，頓時兩腳發(fā)癲，整個人也好似暈乎乎旋轉(zhuǎn)起來，兩手推拿朝著楊榮胸前就去。速度之快讓人咋舌，拳變勾，又變掌，再又啄，后又削，弓如伏虎，張若騰龍。

　　楊榮沒想到老家伙動作這么快，這么犀利。剛轉(zhuǎn)過身就被勾住，對著他胸口連著幾拳沖過來，“嗵嗵嗵嗵”。胸口的骨頭都感覺抵擋不住的模樣，一股火辣辣的感覺自胸口傳來。人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幾步依靠在柱子上，五臟翻騰，喉頭一甜，強行將逆流的那口血憋了回去。

　　“醉拳”楊榮盯著老者那搖搖晃晃的模樣。擦了擦嘴角血跡寒聲道：“醉拳，哼我也會”。

　　頓時楊榮也搖晃起來，而且他的步伐更是輕靈跳脫。

　　“咦……”老道士一臉驚訝地望著楊榮，只這會功夫，楊榮早已攻來“漢鐘離跌步抱酲兜心頂”，嘴里叫一聲，膝蓋一起，兩手一拋。動作狂顛，卻又招招向著老道士招呼，那老道士一臉驚奇，他的醉拳可說是自己獨創(chuàng)，受太祖長拳影響，拳法剛猛?？墒菞顦s的醉拳動作輕靈灑脫，越是交手越是叫他喜歡，這才是他心中的醉拳。柔中帶剛，剛中有柔。剛?cè)嵯酀?，步顛心不顛，形顛意不顛?

　　“呂洞賓醉酒提壺力千鈞”雙掌上下齊飛，仿若雙劍。老道士此時已然忘我境界，一邊拆解楊榮招式，一邊用心體悟。楊榮也是越打越心驚，這老家伙動作迅捷，威猛，氣息綿延不絕，應(yīng)該有高深的內(nèi)家功底。這是真正的武術(shù)高手，楊榮一邊交手，一邊思考脫身之計，忽然他靈機一動。

　　“鐵拐李旋踵膝撞醉還真”幾腳踢出去，那老道迅速閃過一旁，哪知楊榮陰陰一笑，那老道見之不好，不明所以，忽然大片柴灰夾著緋紅的火星子向他飛起，迷了他的眼睛，原來楊榮一腳將烤肉的柴灰提起來，夾著火星子飛向老道士，那老道士扇走了柴灰，可是火糟子還是飛進了衣服，燙的他哇哇亂叫。

　　“啊，嗚……啊燙死我了”原本補丁的道袍也被燙的七八個火星子。

　　也顧不得體面了，趕緊把衣服一脫，火星子抖了出去，一件衣服也沒什么用了，在往屋內(nèi)一看，哪里還有半個影子。

　　老道憋紅的臉能滴出墨汁來，隨后“噗嗤”笑了起來，喃喃道：“這臭小子，還真是……”忽地雙眼一亮，地上掉了烤雞，也顧不得其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去撿起來拍拍灰連叫可惜。

　　“啊……師傅”一聲嬌嫩的聲音傳來，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火辣的女子，她見著老道先是一驚，隨后歡喜上前扯著老道，兩眼抑制不完的喜悅道：“師傅，師傅你怎么在這里”。模樣與平時的狠辣冷酷天壤之別。

　　隨后申無咎也很驚喜，拉著老道手狀態(tài)親近。二人既是老道的徒弟，又是他撿回來的孤兒，可說是亦師亦父。女子隨他姓陳，取名素卿，而男子記憶當(dāng)中姓申，他取名無咎。素卿天生力大，對武藝有種天生的愛好，所以老道士傾囊相授，素卿不負(fù)眾望，十六歲就嶄露頭角如今兩年時間，東京大小提起女神捕陳素卿來，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申無咎卻是眼睛不好，視力很差，但是心細(xì)如發(fā)，智計超人，他精于訓(xùn)練獒犬，人都喜歡稱他犬王。還有金劍先生李助，毒火鬼王寇滅是陳道子手下四大高徒。在皇城司也是威名赫赫。

　　原來，素卿、無咎二人眼見兩位師兄都去找人，害怕意外，就走的緩慢，又發(fā)現(xiàn)有火光，就找上門來。

　　老道士樂呵呵地穿了衣服，笑嘻嘻道：“哎，我這不是放心不下你們嗎？”說著一臉慈祥地看著眼前二人又繼續(xù)道：“素卿，這次辛苦你了”。女子正色道：“師傅說什么話，為師傅辦事，我責(zé)無旁貸”說完面具下的臉一紅，一副小女兒神態(tài)。老道士欣慰地點點頭，接著有些嚴(yán)肅地說道：“本來我以為會有人半途截去崔、邱二人，沒想到對方居然按兵不動”，說完一臉凝重。

　　申無咎：“師傅，你的意思崔道成、邱小乙不是鬼樊樓幕后之人”。

　　老道士不屑地笑道：“他們，走狗而已，鬼樊樓存在多年，勢力龐大，其幕后更是深不可測，這次捉拿崔、邱只是試探，對方舍棄他們就意味著對方手中有更多的人手，而且崔、邱所知道的也極其有限，不可能是核心人物，所以……”。

　　女子也不笨接話道：“所以打草驚蛇，那我們怎么辦？”。

　　說完看著老道士，老道士拿出烤雞來嘻嘻一笑道：“怎么辦，先吃飽了在辦，來素卿，這雞考得可是真好，那小伙子也很好”。

　　素卿一臉疑惑地問道：“師傅你說的是……？”。

　　“啊，就是楊榮那小子”老道士說道。

　　女子一臉吃驚地看著老道士，又看了看那身上燒的烏七八糟的衣服，和申無咎對視了一眼，均流露驚訝的神色來。

　　“師傅，師傅在這里嗎？”廟外又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幾人回頭一看，就見著兩個人，一個耷拉著腦袋，佝僂著身軀，另一個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見著老道士紛紛上前行禮。

　　“好了，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啊”老道士裝作不經(jīng)意的一問。

　　李助羞愧地低下腦袋，梗著脖子不發(fā)話?？軠缤笛劭戳丝蠢系朗苦淙艉s，也不敢回話。

　　“我問你們話呢”忽地老道士提高嗓門質(zhì)問道。

　　“我們……我們被算計了”寇滅蚊子般的聲音說道，李助回頭一看寇滅，原本質(zhì)疑的雙眼變得豐富起來，回過頭對著老道士輕聲道：“對，被人算計了”。

　　“嗯，我知道了”老道士看二人狼狽模樣，不忍訓(xùn)斥，轉(zhuǎn)而語氣溫和道：“你們那總是自以為本領(lǐng)高強，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算是領(lǐng)到教訓(xùn)了吧”。說完嘆了口氣：“也不枉我一番心血”。

　　二人驚訝地看著老道士，只聽老道士又道：“這山中乃是一避世高人清修之所，你們打擾他的安靜，他當(dāng)然要教訓(xùn)你們一下，不過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和他基本沒什么交集的”。

　　二人聽罷又驚又喜，李助藏不住事急切問道：“師傅，你是說，不是那小子”。

　　老道士疑問道：“小子，什么小子，哪個小子”。

　　李助一聽，頓時又恢復(fù)往日神采，淡淡地笑道：“沒有，一個小賊而已”。

　　寇滅眼尖，看見老道士一身衣服竟是燒疤，問道：“師傅，你的衣服？”。

　　老道士氣呼呼道：“你管的真多，我烤雞自己燒的行不行”?？軠缫娎系朗堪l(fā)火，趕緊閉嘴。老道士身子一擰給二人留下個背影。

　　素卿、申無咎對看了一眼，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