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家人的團(tuán)聚

　　第二日天光漸明，平安輕手輕腳地喚醒了小九兒。雖在馬車上晃悠了近一個月，但昨天著實睡實了幾覺，小九兒倒也沒多折騰，乖乖地起了**。

　　小九兒雖年歲不大，但因著出生后家境貧寒的關(guān)系，打小就幫著爹娘做些活計，比如早上起**后幫娘親搬柴禾去灶房做早飯，下午去河邊飲牛，晚上學(xué)些針線，一個小小的姑娘，卻也磨練得有些本事。因此，她起**后看到嬤嬤已經(jīng)在外室張羅幾個粗使丫頭取來早點，覺得有些尷尬，這些活兒本應(yīng)是她來做的，如今怎么那個讓一個年長的嬤嬤來做呢。

　　她剛想開口叫住嬤嬤，卻見嬤嬤又從樟木箱中找出一件湖藍(lán)色對襟小褂和一條粉藍(lán)色襦裙，讓梳洗后的小九兒穿上。

　　小九兒從未穿過質(zhì)地如此之好的衣裳，上身后總覺得不自在，她怯怯地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平安和嬤嬤，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娘子穿這身真好看！”平安睜著圓圓的眼睛，笑道，臉上泛起了兩個梨渦。

　　嬤嬤也微笑著點點頭，小娘子雖瘦弱些，但也膚白柔嫩的，穿這身衣裳著實好看。

　　小九兒羞澀得垂下頭，欣賞起自己的新衣裳，覺得這件衣裳她能穿上十幾年。

　　嬤嬤讓平安給小九兒布菜，小九兒局促地?fù)u了搖頭，堅持要自己來。嬤嬤嘆了口氣，便依了她。

　　吃過早飯，小九兒被梅鳳梧派來的丫頭請去了前廳。

　　“嬤嬤和平安不一起去嗎？”小九兒回頭看看守在屋里的兩人。

　　“娘子，嬤嬤得留在屋里做活兒啊，老太爺和三老爺都在前廳呢，娘子無需擔(dān)心?！笨闯鲂【艃菏怯行┖ε?，嬤嬤忙安慰道。

　　聽到爺爺和爹都在，小九兒立刻眉開眼笑地跟著丫頭去了。一路上路過美輪美奐的亭臺樓榭、花園、流水，整個國公府都透著一股貴氣和雅致。眾多忙碌仆從見了小九兒都停下腳步，朝她鞠躬行禮，喚她九娘子，小九兒嚇得有些走不動道兒，這兒和青瓦村太不一樣了。

　　“爹！孩兒不孝，讓您受了十年的苦楚！”

　　行至前廳門前，小九兒就聽到一個洪亮的男聲響起，但語氣卻是帶著哭音的。

　　“好了，鳳梧，昨天不是說好了不再提了嗎，何必又說這傷心事。”是爺爺蒼老但清亮的聲音。

　　“是啊二弟，我們梅家為皇上效力，身不由己，我們都不曾怨過。”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的聲音小九兒卻從未聽過。

　　“二哥，快起來吧，你在苦寒之地更是苦楚，如今我們又能重回京城，這等好事，何必再悲愴呢?！边@回是爹的聲音。

　　小九兒立刻跳著沖了過去：“爹！爺爺！”

　　尾音還沒完，小九兒就被眼前的大場面給嚇得退了一步。

　　偌大的大廳里，站著前前后后共三排人，廳里竟是不剩什么空間。大廳中間，爺爺正扶著一個中年人起身，那個人正是國公老爺梅鳳梧。經(jīng)過西北瑟瑟北風(fēng)的吹滌，原本英朗的容貌已顯憔悴，眼角、額頭的皺紋讓他看著比實際年齡更蒼老，也讓他多了一種難以親近的威嚴(yán)，但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勤奮操練，讓他依舊保持了挺拔的身姿，那是屬于出征抗敵的軍人之姿。

　　這是小九兒第一次見到二伯，她覺得二伯是個巨人，很兇的巨人。

　　眾人循聲齊齊看向門口，那么多雙眼睛一起盯向自己的感覺，讓小九兒慌得不知所措。青瓦村的村民加起來，可能還沒有這兒的人多呢。

　　“九兒，來爹這兒?！泵芳胰蠣斆肪蠞梢娍毂粐樋薜呐畠海Τ龘]揮手。

　　小九兒立刻奔進(jìn)了爹的懷中，努力找尋她熟悉的人和物：“爹，娘呢？大黃呢？”

　　“娘就在那兒坐著呢，九兒，先過來叫人。”梅鞠澤指了指他夫人馮氏所在的位置，讓小九兒安心，然后帶她見過廳中所有本該看著她出生、成長，卻因命運而四處散落的家人們。

　　“這是你大伯?！泵肪蠞蓪⑿【艃侯I(lǐng)到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前。他是梅家老大梅錦堂，十年前本是刑部郎中，官拜五品，是個前途大好的青年官吏。但因梅鳳梧之事牽動整個梅家，他也就被罷了官，發(fā)配西南。如今重回京城，他也已是發(fā)絲有些花白的中年人了。

　　小九兒怯怯地叫了聲大伯。梅錦堂看著乖巧的侄女，笑著應(yīng)了聲，隨后轉(zhuǎn)頭看向坐在身后的夫人莊氏、妾室王氏，莊氏和王氏立刻會意地從袖中掏出布小禮物送給小九兒。

　　一大家子人昨日已經(jīng)在晚宴上都見過面，互相贈過禮物了，唯獨隨爺爺一起從江南趕來的小九兒累極，自打進(jìn)府便被抱進(jìn)了房內(nèi)安置，所以誰也沒有見過。因此，今日這遭也算是讓她獨占了家人的情誼。

　　“這是你大伯家的哥哥姐姐們，你看，這是大哥賢廣，這是你三姐向晴，這是你四哥維軒，這是你七哥昭泰?！泵峰\堂叫了自家是四個孩子上前，讓小九兒一一拜過。

　　梅錦堂與夫人莊玉秀共育有兩個孩子，長子梅賢廣已是一十有七的青年人了，自小隨二伯習(xí)武，在西南之地也未曾荒廢，現(xiàn)如今已長成了個健碩俊朗的好男兒，次女梅向晴在家中排行老三，年十五，長著一雙桃花眼，舉止端莊嫻淑，一看便是大家族里教養(yǎng)出來的。梅錦堂的妾室王氏也有兩個孩子，年十三的梅維軒在梅家排行老四，相貌清俊儒雅，因是庶出的兒子，與人交往也頗為客氣，七歲的梅昭泰是梅錦堂的小兒子，家中排行第七，是個調(diào)皮搗蛋又能哄著長輩高興的孩子，雖是庶子，倒也沒受任何的氣。

　　見了小九兒，昭泰朝她頑皮的眨眨眼睛，說道：“小九兒，七哥帶你去花園里捉蟲子可好？”

　　小九兒正因突如其來的陌生親人而感到困惑，聽到去捉蟲子，立刻來了精神，朝昭泰笑道：“好啊好啊，七哥現(xiàn)在就帶小九兒去吧！”

　　“胡鬧?！泵峰\堂瞪了昭泰一眼，笑道，“家里人都想見見小九兒，你搶什么?！?

　　眾人哄笑起來，王氏忙拉了昭泰過去，不讓他再說話。

　　見過大伯家人，梅鞠澤又拉著小九兒到了二伯面前?？粗@個威嚴(yán)嚇人的二伯，小九兒直往梅鞠澤身后躲。

　　“快叫二伯。”梅鞠澤催促。

　　“二……二伯。”小九兒眨巴眨巴大眼睛，怯生生地叫了聲。

　　“小九兒這是被二伯的樣子嚇著了吧?！庇质钦烟┑穆曇?，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來，小九兒，來二伯母這里?！币粋€溫和的聲音響起，是梅鳳梧的發(fā)妻李氏。

　　小九兒抬頭看向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覺得甚是心安，甜甜地喚了聲大伯母。

　　李氏眉開眼笑地朝梅鳳梧說道：“看吧，早叫你別虎著一張臉，免得嚇著孩子了?！泵辐P梧的黑臉上閃過了一絲紅暈，不自然地輕咳了幾聲。

　　“這個臭小子是你二哥潤蒼，這個是你五哥自廉?！倍笇⒑⒆觽兝剐【艃好媲?，一手還牽著一個和小九兒年歲相仿的小女童，“這個是你八姐，和你同歲，只比你大上四個月，等你們七歲后讓爺爺給你們?nèi)€好聽的學(xué)名可好？”

　　梅鳳梧與李氏育有二子，大兒子梅潤蒼今年十五歲，比大伯家的向晴早出生一個月，因此在梅家排行第二，他可是梅家出了名的暴脾氣，一身經(jīng)父親磨練的好武藝都用在了破壞身邊的一切事物上了，二兒子梅自廉年十二，排行老五，也受到父親的悉心**，身體強壯，但與潤蒼不同，他從來不惹事兒，還每次都替潤蒼擦屁股。與小九兒同年的小女娃梅慕泉是梅鳳梧在駐守西北時納的一房妾室周氏所出的庶女，因和哥哥們年紀(jì)差距大，倒是成了哥哥們的掌中寶心頭肉。

　　“娘，我們家一共八個孩子，為什么她要叫小九兒？”昭泰拉了拉王氏的衣袖，好奇地問道，“我怎么沒有看到老六？是六哥還是六姐？”

　　此話一出，長輩們都神色一凜，默默看向梅鞠澤。知道事情來由王氏瞪了昭泰一眼，讓他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梅鞠澤則是苦笑著搖頭，他們梅家本應(yīng)有九個孩子的。十年前，他的二哥梅鳳梧在一夕間被皇上貶黜發(fā)配，梅家也被皇上下令查抄，一家人頓時被拆得四散飄零。彼時，他的發(fā)妻莊氏，同時也是大哥發(fā)妻莊氏的親妹子，正懷著孕，他們逃命似的急急南下，一路顛簸，在一個借宿山神廟的大雪天里，梅家的第六個孩子早產(chǎn)，營養(yǎng)**又身心俱疲的莊氏拼上了姓名，將孩子生了下來，卻沒挨到第二天的天明，撒手人寰。而可憐的小娃兒，也因先天不足，在三日后隨著母親去了，任憑梅鞠澤哭著喊著抱著不撒手，兩條鮮活的聲明也再也回不來了。

　　這是梅鞠澤的痛，也是梅家所有人的痛。梅老爺子給已亡故的孩子取名彥達(dá)，意在早登極樂，同時也在家中保留了他六公子的順序。

　　梅鞠澤將事情簡單地說給小輩們聽，讓他們知道梅家究竟在這十年中受到過多少苦難，也讓他們記住一家人重聚在一起的不易。

　　梅鞠澤的話說完，廳中已有不少人抹起了眼淚，一時間氣氛沉到了谷底。引出這個話題的昭泰也知道自己多嘴，朝三伯拜了一拜，道歉道：“三伯，對不起，昭泰不是故意的?！?

　　“好了，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是件好事兒，都別哭了！往后的日子只準(zhǔn)笑著過?！泵防蠣斪诱苏?，發(fā)話道。

　　“是?！北娙她R齊應(yīng)道。

　　昨日之日不可追，梅家今后的命運才是他們需要共同承擔(dā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