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眾里苦苦尋她千百度 一別經(jīng)年重

　　第十一章眾里苦苦尋她千百度一別經(jīng)年重逢似夢中

　　文舉回到宮人喝茶的偏殿，忽然發(fā)話：“將今日參加祭祀的所有女眷清點(diǎn)一下，凡未滿二十歲的，都帶到前院集合?！睂m人們莫名其妙，一陣手忙腳亂，終于將女眷們?nèi)考希霸壕拐玖擞腥?。文舉一一看過去，不是的，都不是的。他又問：可有帶了黑斗篷的？稀稀拉拉站了近十多名出來，還是不是。

　　“還有別的女眷嗎？”文舉不甘心，問總管公公。

　　公公答：“王妃、公主、郡主、侯王府小姐、誥命夫人、三品以上重臣家眷等盡數(shù)在此。”

　　“把下人中帶了黑斗篷的女人也找來。”

　　竟無一人。

　　文舉沉默了，臉色陰沉：“回宮?！?

　　皇輦中，文舉一言不發(fā)。

　　清揚(yáng)，你明明來了，可你到底在哪里？

　　清揚(yáng)——

　　就算把白州城翻過來，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給找出來。

　　文舉發(fā)了狠。

　　五日之后，派出的人回話，不但白州城，周遭的縣郡都翻了個底朝天，根本沒有風(fēng)清揚(yáng)這個人。

　　文舉的臉色愈發(fā)冷峻。

　　皇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人日漸憔悴，已經(jīng)不能下床走動，特囑朝中之事交由文舉做主，只有大事才上奏給他。

　　窗外寂靜無聲，室內(nèi)燈火通明，案幾上一摞奏折，文舉正在逐本批閱，時而眉頭緊皺，陷入沉思，時而眉心舒展，奮筆疾書。

　　龐后悄悄地站在門邊，看著自己的兒子，眼光里滿是深情。

　　“娘娘……”宮女小聲提醒：“您已經(jīng)站了很久了?！饼嫼髮⑹持缚糠抛烨?，示意宮女禁聲。她輕輕地走進(jìn)去，文舉沒有發(fā)覺，倚站在桌邊，好一會兒，文舉都沒有抬頭。龐后撩起衣袖，纖纖玉手端起墨條，在硯臺上輕輕推磨。文舉拿筆蘸墨，頭也不抬地說：“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了?！饼嫼蟛徽Z，墨條仍舊推磨著，眼睛卻定定地看著文舉的側(cè)面，烏黑的發(fā)，寬闊的額頭，高直的鼻梁，方正俊朗的面龐，神情專注，嘴唇緊閉，透出無比的堅毅，她的心再次被驕傲溢滿。

　　這是我的兒子啊——

　　文舉覺出了有些異樣，側(cè)頭一看，正迎上母親慈愛的目光，他愣了一下，旋即收回目光，離坐下拜：“母后，請恕兒臣無禮?！饼嫼蠓銎鹚槃轄科鹚氖?，文舉遲疑了一下，想抽回手，但只躊躇了幾秒，隨即坦然，任龐后握著。龐后感到了他的退縮，她心里好象忽然被針扎了一下，她將手松了些，任文舉抽回，可文舉只是稍稍猶豫，并沒有抽離，反而坦然地接受，龐妃心頭一熱，失而復(fù)得的欣喜洶涌而至，她幾欲掉淚，緊緊地攥住了兒子的手，生怕再次失去他。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在冷宮的那一幕中驚醒，妹妹幽怨的眼神，文舉憎惡的眼神，層層疊加，讓她痛徹心扉。八年的分別，竟是因?yàn)閮鹤訄?zhí)意要躲避她，八年的牽掛，日日吞噬她一顆做母親的心。她以為，這輩子文舉都不會再尊重她、理會她，剩下的，只有冠冕堂皇的敷衍和應(yīng)付。今天，她斗膽牽住了兒子的手，她想試探一下兒子對她的情分到底還有多少，盡管她想到最壞的場面，無非是兒子將手甩開，可是他只是遲疑了那么一下，這剎那間的遲疑竟使得她如墜地獄，如果他真的甩開，她真不知道，自己會怎么樣？可是文舉最終還是沒有抽離自己的手，坦然地讓她握著。兒子，到底還是原諒她了，兒子，真正的回來了。

　　文舉從來都不曾忘記冷宮中那刻骨銘心的一幕，他恨母親，更體會到了母親的可怕，他甚至認(rèn)為，有一天，為了某種目的，母親也會象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對自己痛下殺手，每當(dāng)想到這里，他總是不寒而栗。他要為姨娘報仇，他要好好地保護(hù)自己，所以，他生平第一次主動利用了母親的影響力，達(dá)成所愿，離開母親，離開皇宮，也離開了危險。他也心軟過，到底是母子連心，可他無法再相信這個被他稱之為母親的女人。他對她，從來都是必恭必敬，禮數(shù)周全，但，再沒有任何感情。今天，她貿(mào)然地牽起他的手，是故意？還是無意？是計謀？還是真情流露？他無從知曉，長久的疏遠(yuǎn)使一切都變得牽強(qiáng)附會，他本能地想要縮手，可瞬間他想到了自己所處的位置，他還只是太子，還不是皇帝，面前的這個女人只要再耍一點(diǎn)小小的計謀，就可以翻天覆地，所以，不可以拒絕。

　　還有，她眼里的柔情，也不能不讓文舉動容，這母親獨(dú)有的眼神，哪怕只閃現(xiàn)那么一瞬，也足以摧毀他所有的斗志。不，不能著了她的道，這個危險的女人。文舉收斂心神，不動聲色地默立，任龐后緊緊地攥著。

　　“舉兒，祭祀那天你為何集合所有女眷？”龐后輕聲問，生怕刺中兒子的心事，惹他生氣，破壞這難得的美好氣氛。

　　文舉不語。

　　“你是在找人嗎？”龐后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在尋找一個披著黑斗篷的小姐嗎？”

　　文舉仍是不語，他拿不準(zhǔn)龐后又有什么意圖。

　　龐后見他沉默，以為他難以啟齒，寬慰他：“有什么話你盡可以跟娘說?！闭Z氣溫柔又熨帖。

　　文舉看龐后一眼，心底冷笑，娘？！跟你說？！臉上卻還是一貫平靜，波瀾不驚。

　　“這么大的人了，還害羞么？”龐后輕聲一笑，拍拍文舉的手背：“是啊，你也二十二歲了，早該娶親了?！逼鹕韥?，仿佛下了個很大的決心：“這事娘替你擔(dān)待了?！倍?，留下一串幽雅的笑聲，款款離去。

　　文舉呆住，怎么她竟以為他是少年思春？！

　　他啞然失笑，連連搖頭。

　　驀然間，笑容盡失，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堅忍。

　　清揚(yáng)——

　　你到底在哪里，你長成什么樣了，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再見你。

　　太監(jiān)輕手輕腳地走上前來，將案幾上的燈吹滅，文舉驚覺，天亮了，奏折竟批了一夜。他站起身，跨出宮門，朝霞漫天，空氣清爽，好一個艷陽天。他長吁一口胸中的郁悶之氣，把所有的煩心雜念拋諸腦后，又想起邊關(guān)廝殺的豪邁之情。

　　是了，我何不去找杜可為？

　　他為人豪爽大氣，朋友眾多，三教九流中都不乏為他效力者，我去找他，或者他能有辦法，可以幫我找到清揚(yáng)。

　　希望重新浮現(xiàn)，他精神為之一振，換上便衣，一躍上馬，直奔安國侯府。

　　杜可為正在假山蓮池畔喂魚，忽聽一人朗聲：“杜兄好雅興??！”

　　杜可為會心一笑，頭也不回：“也比不得太子殿下忙中偷閑雅興高??！”

　　文舉呵呵一笑，調(diào)侃他：“杜兄，見了太子還不恭迎？”

　　“不是便衣么？”杜可為回身，爽朗說道：“既是不想亮出身份，侯爺我也只能裝聾作啞了?！?

　　兩人相視一笑，攜手進(jìn)屋。

　　“殿下今日來，所為何事啊？”杜可為摒退左右。

　　文舉開門見山道：“我有一事相求?！?

　　杜可為一揮手：“求什么求？！殿下盡管說?！?

　　“請杜兄幫忙找一個人?！蔽呐e緩緩說道。

　　杜可為奇怪了，天下竟還有太子找不到的人？

　　文舉見他奇怪神色，解釋道：“我派人找了很多次了，新近又找了很長一段時間，杳無音信?！?

　　杜可為明白了，原是通過正規(guī)途徑找不到的，只能拜托他的朋友了。于是，問道：“殿下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請詳細(xì)告之杜某?！?

　　文舉起身，雙手背靠，緩緩走近窗前，目光悠遠(yuǎn)，深沉地說：“一個故友，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十六歲了，當(dāng)年皇家祭祀在歸真寺桃花林中見到她時，只有四、五歲光景，襟衣雪白，清麗脫俗，談吐大氣，略會武功?！彼钗豢跉猓瑢睚埲ッ}細(xì)說了一遍。

　　聽罷，杜可為沉吟良久，又問：“殿下都找過哪些地方？”

　　文舉長嘆一聲：“整個白州城及周圍縣郡，莫不掘地三尺?！?

　　“那殿下可有找過歸真寺？”杜可為又問。

　　文舉黯然：“寺里方圓百里，也悉數(shù)查找過數(shù)次?！?

　　杜可為淡定道：“我指的是歸真寺里?！?

　　文舉詫異，一想，還是搖頭：“寺里全是僧人，怎會有女子？”

　　杜可為悠然說道：“最不可能的地方或許就是最有可能的。”

　　文舉臉色大變，他直覺，杜可為一定知道什么，他急切地?fù)渖蟻?，抓住杜可為的肩膀，大聲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殿下可曾想過，為何會在歸真寺的桃花林遇見她？她既不是參加祭祀的皇親貴族，談吐大氣、略會武功又豈會是山野村姑？何況皇家祭祀戒備森嚴(yán)，歸真寺境內(nèi)還有僧人把守，誰人可貿(mào)然進(jìn)入？別說一個小姑娘，就是一只蒼蠅，怕也飛不進(jìn)去?！倍趴蔀槊蛞豢诓?，看一眼文舉，臉上急切的神情，征戰(zhàn)八年從未見過，是什么，竟讓歷來氣定神閑的太子如此焦躁？

　　他將文舉抓住肩膀的手輕輕放下，反過來拍拍文舉的肩膀，輕聲說道：“只有一種可能，她原本就是寺里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找的應(yīng)該就是她?！?

　　文舉的臉色驟然由急切變成驚喜。

　　“我確實(shí)曾經(jīng)見過她”，杜可為凝神，思緒又飄回到了當(dāng)年的佛唱閣?！按蠹s是八、九年前，那一年皇家祭祀后我沒有隨儀仗隊(duì)回朝，去找戒身大師，想替過世的母親做一場法事。穿過偏殿時，只見雪白襟裙一閃，我一時好奇，跟了進(jìn)去，發(fā)現(xiàn)竟是一個超凡脫俗的小姑娘，我抓住她的肩膀，想跟她開個玩笑，沒想到小姑娘一點(diǎn)也不畏懼，不但沒給我好臉，還使出武功掙脫?！毕氲疆?dāng)時的場面，小姑娘瞪眼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走！去歸真寺！”文舉一把拖住杜可為，拔腳便走。

　　杜可為被他拽得一趔趄，連忙高聲急叫：“備馬！”

　　歸真寺大殿，空靈方丈攜戒身大師急急來見，“老衲拜見太子、侯爺，不及遠(yuǎn)迎，還望恕罪！”文舉扶起方丈，恭敬地說：“老方丈，今日前來不是公事，就當(dāng)是朋友到訪，不必多禮了?！彼娜艘环?，到禪房就坐。

　　“我是直性子，就不拐彎抹腳了”，杜可為對空靈方丈一作揖，便說：“小侯想向方丈打聽一個人?！?

　　空靈方丈點(diǎn)頭：“請說?！?

　　“寺中可有女人？”

　　空靈方丈一聽，連忙跪下：“老衲該死。寺中確有一女孩?！?

　　文舉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

　　“噢，那女孩是何人？”杜可為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是小僧的小師妹，師父的關(guān)門弟子，侯爺曾經(jīng)見過的，不知侯爺是否還記得？”戒身奏報。

　　文舉聞言，迅速與杜可為對視一眼，杜可為很有把握地沖文舉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一笑，開口道：“是了，我記得。方丈不要誤會，今日前來，并不是責(zé)怪方丈在寺中眷養(yǎng)女孩，方丈在十六年前曾經(jīng)收養(yǎng)了一名關(guān)門女弟子，這在白州城里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留在寺中也無可非議。只是，從來沒有人識得廬山真面目，杜某有幸，也只是在數(shù)年前見過一面。今天來，就是好奇，想一睹芳容。”

　　戒身臉色微變，心里忐忑，空穴不來風(fēng)，無風(fēng)不起浪，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空靈方丈默不作聲，沉思良久。

　　戒身上前一步，跪下：“太子殿下，侯爺，小師妹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寺門，更不曾見過外人，恐兩位見笑，還是算了吧?！彼@么說是有私心的，盡管明白梵音的宿命與社稷息息相關(guān)，正因?yàn)槿绱?，為了梵音的幸福，他不愿意梵音與皇族扯上什么關(guān)系。

　　“戒身大師為何遮遮掩掩？”杜可為身經(jīng)百戰(zhàn)，豈會如此輕易收兵，更何況此行是為了一償文舉的心愿。

　　戒身低頭，牙關(guān)緊咬，壞了，他是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

　　梵音，今日竟是真的躲不過去了，師兄再也沒有能力保護(hù)你了。

　　兩下僵持著，都不做聲，都不退讓，都暗地里較著勁。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空靈方丈緩緩道：“該來的總會要來，去把梵音叫過來罷——”

　　戒身一聽，完全呆住，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他絕望地捏緊了拳頭，

　　——完了——

　　四人都各懷心事，無言地坐著。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來。

　　文舉定睛一看，桃紅色的衣裳，杏眼粉腮，倒是有幾分伶俐的樣子。

　　這哪是清揚(yáng)？

　　文舉失望地沖杜可為搖搖頭，杜可為卻意味深長地一笑，示意他不要急于下結(jié)論。

　　這女孩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顯然是跑得太急所致。

　　“素英，你怎么老是這樣冒冒失失的？”戒身大師語氣頗為不悅。

　　空靈方丈問：“小姐呢？”

　　“我找遍了寺里，小姐不見了?！彼赜M臉通紅。

　　“??？！——”四人同時起身。

　　空靈方丈又問：“山上找了沒有？”

　　素英怯怯地答：“還沒來得及?！?

　　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一驚一乍”，戒身慍怒：“你是怎么搞的？她平時都喜歡去哪里？去找！”

　　素英“哦”一聲，若有所思地說：“可能在桃林練劍吧?！?

　　空靈方丈道：“領(lǐng)我們?nèi)??！?

　　于是，素英帶路，一行人出了禪房。

　　剛過大殿，操場里遠(yuǎn)遠(yuǎn)走來一個人，素英驚喜地叫道：“小姐！”

　　手持寶劍，襟衣雪白，身姿婀娜，秀眉凝脂，素面純凈，清麗脫俗。

　　梵音走近，躬身叩拜：“師父，大師兄。”然后側(cè)立一旁。

　　“你到哪里去了？”戒身語氣嚴(yán)厲。

　　她沒有抬頭，低聲回答：“我去桃林練劍了?！?

　　空靈方丈看一眼杜可為，你已經(jīng)看到了，可以了么？

　　杜可為看一眼文舉，好好瞧瞧，是她嗎？

　　文舉看一眼梵音，點(diǎn)一點(diǎn)頭，杜可為對空靈方丈輕輕一揮手，戒身如大赦般對梵音說：“去吧。”

　　梵音再行一禮，轉(zhuǎn)身走去，素英趕緊跟上。

　　剛走數(shù)步，忽然——

　　“清揚(yáng)——”

　　她站住，遲疑片刻，誰叫我？再聽，又沒了聲音。

　　于是復(fù)又往前走。

　　“清揚(yáng)——”

　　她站住，又遲疑，誰叫我？誰會叫我清揚(yáng)？這分明不是師父和師兄的聲音。

　　她搖搖頭，以為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繼續(xù)往前走。

　　“清揚(yáng)——”

　　她站住，仍舊是遲疑，真的有人在叫我，是誰？誰會叫我清揚(yáng)？難道——

　　她不確定地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那是誰？

　　距離兩丈遠(yuǎn)的青年男子，站在師父和師兄的前面，深蘭色的袍子在風(fēng)中翻飛，寬闊的額頭，濃黑的劍眉，黑亮的雙目，高直的鼻梁，方正俊朗的面龐，堅毅挺拔，英氣逼人。陽光下的這張臉，似曾相識的面容，再往下，看他的手腕，那不是我的佛珠嗎？

　　她呆呆地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她難以置信，寶劍也從手中滑落，發(fā)出“當(dāng)”的一聲翠響。

　　“文——舉——”

　　她囁嚅，遲疑著叫出他的名字，這個在她心里呼喚了千萬次的名字，要真正開口叫起來竟是這樣的生澀。

　　“是我”，文舉走近她，柔聲回答：“我回來了。”

　　素英為之一震，那個文舉，竟讓歷來理智持重的小姐失了神！難道他就是小姐年年在桃林之中苦等的人嗎？

　　杜可為為之一震，那是文舉嗎？何時見過他這般柔聲細(xì)語，心如剛竟成繞指柔？

　　戒身為之一震，他們竟然認(rèn)識？清揚(yáng)這個名字從未被人提及，太子居然叫她清揚(yáng)；而她居然敢直呼皇太子的名諱，叫他文舉！

　　空靈方丈也為之一震，太子和梵音，他們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這難道真是天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紅黃的太陽從晨霧中升起，陽光斜照，縷縷金光鋪灑在大殿操場的青石板上，歸真寺清涼的晨曦，透出金碧輝煌的莊嚴(yán)，清揚(yáng)素白的身影和文舉深蘭的身影近在咫尺，時隔八年的重逢竟象在夢中。

　　清揚(yáng)從頸上取下玉指環(huán)，攤放掌心，伸到文舉面前，白皙的掌心有些震顫，玉指環(huán)反射著陽光，發(fā)出綠幽幽的熒光。文舉黑亮的眼睛含笑注視著她，兩手將她發(fā)抖的手輕輕覆蓋，觸及她冰涼的指頭，復(fù)又握住她垂放的另一只手，包緊，放在自己的胸前。清揚(yáng)幽深的眼睛無言地望著他，伸著雙手，任由他握著，寬厚的手掌帶著溫度從她戰(zhàn)栗的指尖傳來，有一種感覺，叫做溫暖……

　　天地間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