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卿挽我心作者:余沐晚時間:2020-12-17 19:00:12
“小心?!彪S著話語聲,一雙手極快從后面伸了過來,用力抓在傾挽臂上。
傾挽覺出一痛,回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只腳空懸臺階之上,只差一步便踩空滑落下去。蔣嫣臨時改住聽風(fēng)閣,地上積雪并未清掃,臺階下幾處覆了厚厚的冰,可以想見這一跤摔下去會是何等凄慘模樣。
蕓兒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
傾挽亦是一身冷汗,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一時沒有留意。我看我們還是先將雪清理干凈,否則進進出出的,一不留神就會摔倒?!?
蕓兒忙攔住她,“我來就好,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再摔一跤我可支撐不住?!彼嫔狭髀缎┰S痛色,抬肩動了動手臂。
“是不是拉到筋了?”傾挽急急問道。
“應(yīng)該不會,今早起來就覺得身子麻得很,右邊手臂抬不起來,可能睡覺不小心撞到哪里了。”蕓兒無所謂笑笑。
傾挽若有所思看她,“你說昨晚睡得很熟?”
“是啊?!笔|兒有些納悶,“往常值夜總是睡得不安穩(wěn),生怕夫人叫起時聽不見,昨兒不知怎么,躺下就睡熟了,再睜眼已是今兒早上。”
“難怪昨晚上喊你你卻沒有反應(yīng)呢?!?
“你昨晚喊我?”她放下手臂,回想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一點印象。
傾挽點頭,“昨晚睡不著,便出來走走,想著不如替你值夜。后來沒叫醒你,又怕驚醒了夫人,便回去了。”
蕓兒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漸漸凝住。
……
萬籟無聲,祁禹山的一切仿佛都因寒冷而凝固靜止。傾挽沒有目的行走,一路上沒有遇見任何一人,所到之處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與呼吸。
小徑幽僻,高木密布,傾挽緩緩?fù)A讼聛怼?
深吸口氣,她將左手探入袖中,掏出一塊玉佩。此塊玉佩顏色、質(zhì)地、紋路都與夫人那塊極其相似,分明是出自同一塊玉石,而唯一的不同,夫人玉上刻著杜若,這塊則是木蘭。
她從未曾細看過夫人身上的玉。滿心以為是夫人夜間外出時遺落,原想著早上悄悄還回,直到看見置于桌上的玉佩,這才驚覺手中的這塊竟是出自他人之身。
那些侍衛(wèi)的感覺沒錯,祁禹山上確實闖入了外人,卻由于她的出現(xiàn)而混淆了他們的判斷。
想起昨夜閣樓上敞開的窗,一閃而過的黑影,蕓兒的異常,夫人一早眸光掩不住的喜色,出自同一塊玉石的兩枚玉佩,傾挽心口陣陣發(fā)涼。
夫人并沒有外出,而是有人進了主樓。
玉佩的主人可是苓兒口中與王爺勢不兩立的“他”?
偌大的別院,夫人偏偏選擇了聽風(fēng)閣,“他”的到來到底是在夫人的意料之中,還是預(yù)料之外?
傾挽心里有太多的疑惑與不確定,唯有一件事情,她明確知道必須要首先解決—這枚玉佩無論如何不能留在她的手上。
還,錯過了早上最佳時機,她知悉秘密一事也將變得昭然若揭。
呈給王爺,交由他來決斷,然而夫人有可能承擔(dān)的后果,她不忍想象。
心里另有一個聲音清晰地說,丟掉玉佩,當做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這才是當下最恰當?shù)倪x擇。
玉佩就在指尖,只要稍稍用力,她便可以徹底解決了這個麻煩。
“咦,又是這個小姑娘?!睗u漸行來的隊伍之中,有人悄聲嘀咕了這么一句。
尹沫眼尖,一眼便掃到前面站得筆挺的傾挽,好奇問:“怎么,你認識?”
“認識到談不上,昨天晚上巡邏到聽風(fēng)閣的時候看見過她。這姑娘真夠膽大的,半夜不睡覺在外面蕩秋千,白色的斗篷還披散著頭發(fā),害得我們當時還以為見了鬼了?!毕氲阶蛞沟那樾?,趙大仍是覺得印象深刻,又因問話的是尹沫,話語中便不自覺帶了些玩笑意味。
“行啊,趙大,女鬼你也認得出來,夜沒白巡,功力見長啊。”尹沫如往常一般調(diào)侃。
聽懂了他的話中有話,后面幾人忍不住低頭悶笑。
趙大偷瞄了隊伍前面的王爺一眼,低聲笑,“少說葷話,任誰經(jīng)歷了昨兒的事,準能一眼認出她來。”
君若謹?shù)哪_步不覺緩了一下,尹泓警覺停下步子,轉(zhuǎn)頭將趙大叫到了前面。
幾人這才覺出不妥,一時氣氛有些僵硬,幾人垂首直立,大氣都不敢喘,只有尹沫仍一副淺笑模樣。
“昨晚可有什么異常?”君若謹問。
趙大恭敬地微傾了身,原以為會遭王爺訓(xùn)斥,見他問的只是巡邏的狀況,才稍稍鎮(zhèn)定下來,“回王爺,沒有,一切正常?!毕肫鹜鯛斕貏e交代的聽風(fēng)閣,又加了句,“只有在聽風(fēng)閣聽到了稍許動靜,趕過去才發(fā)現(xiàn)了這位姑娘,再三確認后確定只有她一人?!?
君若謹雙眼始終注視著前方,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心中想法。尹泓見狀,輕聲對身邊的人吩咐了什么,那人聽完點頭,幾個縱身失去了蹤影。
傾挽站在原地許久,渾然不覺一群人正望著她,直到有人故意輕咳了一聲。她駭然半轉(zhuǎn)過身,在看到君若謹時猛地呆住。
偏偏此時遇到他。
陽光莫名刺眼,盯著雪瞧得太久,傾挽眼里陣陣發(fā)黑。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文瀾苑中他站在珠簾后的一幕卻驀然浮現(xiàn)在眼前,還有臺階上他略帶寵溺的話。
手藏在衣袖中,慢慢縮緊。
她固然知道做何選擇最好,然而如此猶豫反復(fù)不定,又何嘗不是不想他無辜被人蒙在鼓里。現(xiàn)在人當真就在眼前,她本就不夠堅定的決心又再度動搖。
她茫然怔忡無法反應(yīng),直到他眼睛微微一瞇,方才察覺自己的失態(tài)。她忙垂下眼睫,幾步退到小徑邊上,屈膝深深行了一禮。
頭上光影晃過,就在傾挽以為他會大步離開時,他卻停了下來。
“在這里做什么?”他側(cè)首向她,問。
“奴婢……”兩字出口后話音又突兀地斷掉,腦子一團亂,她竟一時想不出任何理由。
人群中傳出一聲輕笑,聲音熟悉。
傾挽咬緊唇,明知尹沫并無嘲諷之意,仍是覺得無比的難堪,就如同那一日。
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量,揣度,個個都在等著聽她如何回答。
“奴婢繞得太遠,一時無法確定回去的路?!?
有人猛吸了氣,似強忍了笑,傾挽屏氣抿唇,眼觀鼻鼻觀心,堅決不肯抬眼。
接著,她聽到腳踏在雪上的聲音,還有他丟下的兩個字,“跟上?!?
從前想見不得見,如今傾挽只想盡快消失在他們面前,如何還愿跟上去。她不動如山,維持著垂首姿勢,“煩請王爺讓人指明路,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他沒說話,他們突然也沒了聲音。
傾挽僵持許久,終是咬咬牙,識趣欠身道:“是,王爺。”怎會有人強勢到如此地步。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這才繼續(xù)前行。
尹泓邁出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傾挽只得默默跟上。
來時滿腹心事,她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走出了多遠,剛剛的話也只是隨口一說,真正走下來才發(fā)現(xiàn)她確實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一路上沒有一人說話,傾挽小心翼翼走在他身后,目光未離前面寬厚的背影。他的步子很大,也很穩(wěn),因她身處隊伍中央,怕礙了后面人行進,不得不時時小跑跟著,這一路行得可謂是辛苦。
漸漸傾挽發(fā)現(xiàn)在走上坡路,她奇怪地轉(zhuǎn)了下頭,遠遠看到東邊聽風(fēng)閣的那株千年古樹時,才發(fā)覺這根本不是回聽風(fēng)閣的方向。
她一愣,遲疑了片刻,走上前開口問道:“王爺不是去聽風(fēng)閣嗎?”
“本王有說過要去聽風(fēng)閣?”他一個反問。
是沒有,可任誰聽到跟上二字恐怕都會那么以為吧!
“那王爺現(xiàn)在是要帶奴婢去何處?”她追問得沒有底氣,其實她更懷疑他根本就是將她忘了。
“本王正好有東西要送給你們夫人,既然看到你了,就沒必要讓他人老遠再跑一趟?!彼@才道出要她跟上的真正原因。
原來如此,傾挽默然,心思幾番翻涌。
“王爺,夫人……”手心沁出汗來,她不敢松手,只狠狠握著。
君若謹側(cè)眼看她,但見她面有難色,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同管家說,她雖愛清靜,卻也得顧著自己。如果真的不想太多人擾,做好了事要她們離開便是。”他的聲音清淺,說著再溫柔不過的話。
傾挽有片刻的失言,良久,輕聲回道:“王爺如此惦著夫人,奴婢先行謝過王爺?!?
紫竹院地勢頗高,可俯視整個別院。而紫竹院名字的由來,據(jù)說是后山上植了大片的紫竹。紫竹在南方常見,竹竿黑紫,葉片綠幽,深紫隱于綠葉之下柔和發(fā)亮,甚為綺麗。不過,傾挽想象不出寒冷冬日的紫竹會是何等模樣。
進入紫竹院后,侍衛(wèi)們便散了個干凈,只剩下尹家兄弟仍跟隨其后。
院落很大,下人卻不多,一路走來都沒遇見幾人。行至一灰瓦白墻的小樓時,傾挽被要求稍作等候。
直至周圍沒人,傾挽才伸出手來。玉佩上的熱汗遇冷,在表層凝結(jié)了薄薄霧氣,她用手指輕輕摩挲,小心揣入懷中。
折返是由尹泓親自帶路,對于此人的印象,傾挽只有沉默寡言四字,自然不如面對尹沫那般隨意自然。況且傾挽已知聽風(fēng)閣所在方向,完全可以自己找到路回去??墒牵斔娝遣黄堁孕Φ臉幼樱芙^的話又咽了回去。
就這樣一路無語地走下來,傾挽發(fā)現(xiàn)又回到了剛剛的小徑,這才明白原來這條路是王爺回紫竹院必經(jīng)之處。
尹泓將錦盒遞給她,“向東一直行便是聽風(fēng)閣?!?
傾挽吃驚得下巴快要掉下來,難怪方才說找不到路時,會惹得他們發(fā)笑。紅著臉道了謝,傾挽目送他離開。
手中的錦盒分量并不重,傾挽打開,里面是羅蘭紫色的裙裳,做工精致非常。
她甚至可以想象蔣嫣著此衣會是何等綽約動人。
她合上蓋子,折身向東行。轉(zhuǎn)身的一瞬右手輕輕一揚,木蘭花在陽光下瑩潤耀眼,轉(zhuǎn)眼悄無聲息落于白雪之中,消失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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