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半來客

“房間里有人，快開門！”我高聲叫道。

朱婷又驚又怕，在身上摸索半天，帶著哭腔說：“我把鑰匙落在屋里了！”

我使勁踹了門兩腳，急得滿頭是汗，一面高叫著：“來人哪，有賊！”一面攀著門頭往上爬。

我的頭已經(jīng)高出大門，但雙腿沒有著力處，一時半會兒爬不上去。朱婷在下面尖聲喊叫著。

這時，我看見一個黑影迅捷地從庭院另一面墻上翻了出去，立即就沒有了蹤影。

我跳下來，繞到屋子另一面，沿著青石路追過去。很快就來到了小河邊，卻一個人影也尋不到了。

被驚動了的鄰居們手里拿著鋤頭棍棒，也都聞聲趕到了河邊。大家咋咋呼呼在河邊搜尋了半天，什么也沒有找到，便悻悻而回了。

回到家，大門已經(jīng)被鄰居們打開了。我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見屋子里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也沒有丟失什么東西。

“你會不會是因?yàn)樘v產(chǎn)生了幻覺？”朱婷倒了一杯水給我，輕聲安慰道，“別多想了，好好休息吧。我去廚房幫你弄吃的?！?/p>

也許我真的需要休息，但我知道剛才的黑影不可能是幻覺，它是那么真實(shí)，那么鮮活生動！

那黑影潛入這房屋里做什么呢？難道他在尋找什么東西？而這東西又導(dǎo)致了外祖父的死亡……

想到這兒，我忽然來了精神。我緊緊反鎖起大門，將所有房間挨個翻了個底朝天。

除了翻出一些陳年舊物，還有幾千塊錢，以及外祖父的兩張照片，便無他物了。

但這更讓我來了興致，既然錢還在，就說明那黑影不是入室盜竊。他在找什么呢？

沒聽說外祖父有什么寶貝?。∥野偎疾坏闷浣?，心頭疑云暗涌，但又無可奈何。

我能有什么辦法呢？外祖父一點(diǎn)線索都沒有留下，他自己死得莫名其妙，生活也被攪得天翻地覆。

外祖父為什么會死？

他又為什么死得那么詭異離奇？

白二嬸是死于滅口嗎？

黑影又是誰？

外祖父的意外死亡，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哀傷，還有不為人知的隱秘。

人最恐懼什么？那就是秘密，再也沒有比秘密更折磨人的東西了！

我剎那間有一種失落感和荒誕感，也許，我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外祖父根本就不了解。

這多么諷刺！最親的人，成了最大的謎，成了最陌生的人。

我坐在臺階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紙煙，腳邊堆滿了煙蒂和煙灰。我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令人絕望窒息的漩渦里面。

朱婷煮好面條端過來給我。我勉強(qiáng)吃了幾口，就難以下咽，心亂如麻，就算吃山珍海味也是一股土味。

“你太累了，要不去睡一覺吧？”朱婷勸我道。

我腦袋暈暈乎乎，眼皮是有些沉重，心想反正現(xiàn)在也無事可做，不如就去睡一會兒吧。

或許一覺醒來，什么都沒有改變，外祖父……外祖父還會站在床邊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手里捏著外祖父的相片湊到眼前看，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那是兩張微微泛黃的黑白照片，一張攝于武當(dāng)山，一張則是在南京照的。當(dāng)時外祖父年輕硬朗，臉上棱角分明，雖然一身粗布衣服，但還是掩不住一股朝氣蓬勃的英俊氣息。

照片上的外祖父，全然不像一個鄉(xiāng)下農(nóng)民，倒有些軍人氣質(zhì)。

我拿著照片睹物思人，難免又流下熱淚，心想明天得到照相館里去，把這兩張照片放大，權(quán)當(dāng)做外祖父的遺照吧！

漸漸地，我也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仿佛置身于荒郊野外，正在彷徨之際，忽然聽得“咚咚咚”震耳之聲，我就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

可那“咚咚”之聲仍在耳邊響起，難道我還在夢里？

我喘息不定，這時朱婷從外面走進(jìn)來，很緊張害怕地對我說：“有人在敲門，要不要去開門?。俊?/p>

“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

“夜里十一點(diǎn)?！?/p>

“沒想到我睡了這么長時間?！蔽亦止局鴱拇采吓榔饋恚胍ラ_門，忽然驚醒道，“你說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

“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diǎn)了……”朱婷說著，又探頭朝大門看去。

這么晚了，誰會來找我，鄰居，警察，還是……？

我不敢往下想了，可敲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切！

不知是哪家的狗被驚動了，吠叫了起來；緊接著鎮(zhèn)上一片狗叫聲，雜沓而喧鬧。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白帆，是我，白云寺主持！快開門！”

這白云寺主持，我還算熟識，尤其是近兩三年來，他與我外祖父相從過密，經(jīng)常能與我碰面。

我心里稍安，只是不禁有些疑惑，他夜深人靜來做什么？

我從墻邊提起一根鐵纖，讓朱婷緊跟著我，前去開門。

門一打開，只見那主持和尚癱坐在門口，兀自在那里喘氣。他掙扎著要站起身，卻又跌坐在地上。

我慌忙攙扶住他，把他架到屋子里。在燈光下，我看向主持，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他渾身是血，傷痕累累，似乎是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打過。

他光頭上也有幾道鞭痕，一只眼睛紅腫如桃，看上去已然是垂危之人了。

我和朱婷相視了一眼，感到實(shí)在不可思議。

這又唱的是哪一出？這兩天各種事情突如其來，我一點(diǎn)防備也沒有，不禁就有些恍惚。

主持靠在我肩上，他那只還算完好的眼睛里忽然放出亮光，嘴里斷斷續(xù)續(xù)說著什么。

我連忙示意朱婷幫我一起將主持平放在床上，自己則扶住他的后背，讓他半坐半躺地倚靠著我。

“主持，你想說什么？”我一連叫了幾聲，又將耳朵湊到他唇邊。

“我懷里有……你拿出來……”主持表情異常痛苦，眼神很急切。

我伸手到他懷里掏出一個烏黑扁長的匣子，匣子表面磨損得很厲害，看上去很古舊。

我把匣子打開，見里面放著一塊陳舊的紙張，似乎畫著些古怪的圖形，但我來不及細(xì)看。

另外還有一把通體烏黑的扇子，我用指尖輕輕碰觸，一陣涼意便透到骨髓里去了。

那扇子接觸到我的手指，突然閃動著一道紅光，雖然轉(zhuǎn)瞬即逝，卻異常奪目！

主持見狀，驚呼了一聲：“這……天意啊，天意！明王出世了！”

我不解地問道：“你說什么？”

“這是三天前你外祖父交到我手里的……你要妥善保管?！敝鞒终Z調(diào)悲戚，斷斷續(xù)續(xù)往下說，“一切答案，都在里面了……咳咳……”

他咳得很厲害，仿佛就要將心肝肺一同吐出來一樣。我慌忙叫道：“朱婷，快倒點(diǎn)水來！”

朱婷答應(yīng)著出去了。那主持身體一震，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揪住我的衣服，直直地看著朱婷的背影，問道：“你說她姓什么？”

“她叫朱婷?！蔽依Щ蟮卣f，“當(dāng)然姓朱了?！?/p>

“姓朱？果然姓朱？天啊!”主持揪住我的衣服，掙扎著咳了一陣，終于吐出一口血痰，稍稍緩和了一下呼吸，才含含混混地說：“速度要快……否則……否則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了？”我很焦灼，主持一定知道些什么，便一連問道，“我外祖父是被誰害死的？你們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瞞著我？”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艱難地仰著頭，將嘴唇湊到我耳朵上，氣若游絲地說了最后三個詞：“方天明……海寧……方家……”

我感到主持揪著我衣服的手一松，急忙看去，只見他頭顱往旁邊一偏，眼睛里的光芒慢慢消逝了，眼皮也漸漸閉了起來。

主持死了。又死了一個！

外祖父死得離奇至極，緊接著就是白二嬸死得不明不白，現(xiàn)在這主持也落得這樣慘狀，我覺得仿佛被籠罩在一片迷霧中！

不，是一塊大網(wǎng)之中！

可是，是誰在精心編織這一塊死亡之網(wǎng)？他又想要網(wǎng)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