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倒霉的孫輕

　　站在竹屋之前，面前的景象讓黑山渠帥孫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那青衣道人恒丘正仆倒在水池之旁，背心處斜插一只羽箭，早已氣絕身亡。離他不遠(yuǎn)處，還橫七豎八地躺了十來個人，個個肢體僵硬，顯然也死去多時，看衣著相貌正是自己的親兵。地上的血跡早已凝固多時，四處都是紫黑之色，種種跡象都表明，此地之前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無比的廝殺。

　　此時山風(fēng)獵獵，疾風(fēng)穿過竹屋的縫隙，發(fā)出輕輕的嘯叫之聲，濃烈的血腥之氣，熏得人直欲嘔吐。饒是孫輕殺人無數(shù)，也不禁渾身寒毛豎起，向后倒退了一步。

　　“全死了？”

　　“是，都已斷氣多時！”

　　“嘶——”，孫輕瞇起雙眼，心中暗道：這可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屬下，雖說不上以一當(dāng)百，那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就被他這么一個人殺死了？據(jù)說孫虎走時帶走二十多人，這里便躺了十二人，恒丘這廝能有如此……厲害？

　　他不禁慶幸當(dāng)日沒有直接捉拿恒丘，否則這廝如此勇悍，那些親衛(wèi)還真不見得護(hù)得住自己”，他轉(zhuǎn)念又一想，“不對，恒丘既死，孫虎為何還不回報……難不成……”

　　忽聽一名手下稟報：“大帥，林中發(fā)現(xiàn)一片新近翻動過的土地，弟兄們挖開一看，竟又發(fā)現(xiàn)多名兄弟的尸體，且手筋都被挑斷。”

　　“什么？”孫輕大吃一驚，連忙追問道：“孫虎可在其中？”

　　“尚未發(fā)現(xiàn)！”

　　孫輕二話不說，帶人直奔埋尸之所。只見土坑中足足有九具尸體，每具尸首的手筋都被挑斷，且面有驚恐和不甘之色。他直覺自己額角青筋直蹦，又是九具尸體，加上竹屋前的就是二十一具，而且依舊沒有孫虎，那豈不是孫虎之外的人，都被斬殺，不對，還少一人，他厲聲喝道：“速去查看，除了孫虎，還缺誰的尸首”。

　　過不多時，有人回稟，“大帥，牛二的尸身也未曾尋獲?！?/p>

　　“牛二！”孫輕默然無語，孫虎雖姓孫，卻并非孫氏族人，而是黑風(fēng)寨的二頭領(lǐng)，后來被孫輕收服，做了親兵首領(lǐng)，牛二此人則是孫虎從黑風(fēng)寨帶來的幾人之一。其他人皆死，唯獨(dú)此二人尚存，這分明是……想到此處，心中之前那個念頭越發(fā)像野草一般蔓延開來，不可遏制。

　　他咬著牙關(guān)，臉色鐵青，望著土坑中的尸首，問道：“梁先生，你有何想法？”

　　梁忌四十來歲，原為一大戶人家的帳房先生，素有幾分急智。幾年前被孫輕連同家人擄來，為求家人平安，對孫輕倒也盡心盡力，如今也算得上是孫輕的心腹。

　　梁忌見孫輕這副神情，哪里還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只是自己與孫虎同是知情之人，如今孫虎失蹤，弄不好，孫輕會遷怒于自己。但孫輕問及，又不好不答，他想了想道：“大帥，乍看起來，是恒丘被孫虎追至此處，雙方一番廝殺，恒丘連傷多人之后，被冷箭射殺。但……”

　　他頓了一頓，又道：“恒丘被囚這幾日一直不曾抗?fàn)?，反而安之若素，悠然自得，二將軍及手下對其放松了警惕，才被他迷了心智，成功脫身。由此可見，此人頗有心計，凡事謀定而后動。他來此蒼巖山，定是尋求庇護(hù)，在下方才曾進(jìn)那竹屋查看過，雖遍地塵灰，空無一人，也無被褥衣物，但這屋頂四角卻不見蛛網(wǎng)塵絲，可見此地并非無人居住，最起碼不久前還曾有人居住……”

　　“哦？”孫輕聞言若有所思，他擺了擺手道：“往下說?！?/p>

　　“在下有三種猜想，一是此間主人與恒丘乃是同黨，一番激戰(zhàn)后，恒丘戰(zhàn)死，孫虎率人追捕那人而去；二是，孫虎與恒丘廝殺得兩敗俱傷之時，此間主人突然殺出，孫虎及其余人等恐已遭不測，只是尸身遠(yuǎn)離此地，我們尚未發(fā)現(xiàn)；最后一種……”說到此處，梁忌向左右看了看，又抬眼查看孫輕的臉色。

　　孫輕臉色不由得陰沉下來，向左右喝道：“爾等后退二十步，非我召喚，不得近前?！?/p>

　　待孫輕的親衛(wèi)四散開去，梁忌才又說道：“這最后一種猜測，恐怕對我們頗為不利。孫虎在恒丘身上尋獲大帥所要的東西，但卻因此背叛了大帥，逃離之前，使詭計將坑中這些隨從滅口，所以這些人臨死時皆現(xiàn)驚恐萬分之狀……”

　　“不要說了”，孫輕被梁忌說中了心事，越發(fā)得氣急敗壞。

　　孫虎落草之前曾為了幾千錢就殘殺了一家三口，端得是心狠手辣之輩。如今一筆驚天的財富擺在面前，試問又有誰能抵擋。更何況孫虎為人頗有心計，他帶如此眾多的手下，還被人偷襲成功，孫輕是打死也不相信。

　　定是孫虎得了藏寶線索，潛逃而去。既然如此，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決不能放過此賊。孫輕此刻的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來人??！通知谷內(nèi)谷外的兄弟，全力搜尋孫虎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孫輕心中全被孫虎的背叛填滿，卻不知，孫虎正是倚仗自己人多勢眾，大意之下才著了龍毅的道兒。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梁忌卻是心中一涼，這些死去的親衛(wèi)追隨孫輕多年，有幾個與他也算相熟，孫輕自始至終都不提如何處置手下的尸首，未免令人心寒。

　　他輕嘆一聲，沖林邊幾個親衛(wèi)囑咐道：“將兄弟們的尸體好生收斂?！?/p>

　　……

　　原本在進(jìn)山之前，孫輕為防恒丘逃脫，已將蒼巖山的各個出入口圍得跟鐵桶相仿，進(jìn)谷之后又大肆搜索，連山里的飛禽走獸都因此遭了劫難?？烧麅扇者^去，孫虎及牛二依舊蹤跡不見，這讓孫輕心煩意亂，寢食難安。

　　留，恐孫虎得了寶藏的秘密逃之夭夭，此后鞭長莫及；去，又恐孫虎匿于深山之中，待風(fēng)聲過去，再行逃脫，同樣追之不及。

　　正在孫輕進(jìn)退維谷之際，梁忌帶人回稟，元氏大營來人稟報，冀州刺史王芬正集結(jié)大軍，號稱要進(jìn)剿黑山軍，黑山大帥張燕遣使通傳，邀請請孫輕前去共商退敵之事。

　　梁忌道：“王芬此人好高騖遠(yuǎn)，實(shí)乃無能之輩，不然黑山軍怎能馳騁冀州多年。兵法有云：兵貴神速，如此大張旗鼓，鬧得盡人皆知，實(shí)無可懼。倒是張燕借此召見，大帥恐怕不得不去，否則落人口實(shí)，張燕必然借故生出事端來。如今之計，大帥當(dāng)立即回營坐鎮(zhèn)，以防不測，孫虎之事只能暫時放在一邊了?！?/p>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孫輕撫額長嘆，“也罷，傳令下去，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山口，余者隨本帥回營”。

　　“是！”

　　孫輕邁步出了竹屋，瞇著眼睛環(huán)顧山谷，心中說不出的憋氣。他指著被當(dāng)作臨時帥帳的竹屋，冷冷說道：“來人呀，與我燒了，驅(qū)驅(qū)晦氣”。

　　畢畢剝剝聲中，竹屋迅速被無情的大火吞沒其中。

　　“還是殺人放火的感覺好??！”孫輕仰天大笑，笑聲未幾，他陡然覺得后頸一股寒氣襲來，就好像背后有條毒蛇正盯著自己似的，他也不管當(dāng)眾失態(tài)，忙不迭地將頭一縮，閃身藏在一個親兵身后。

　　眾親兵見他如此模樣，立時圍攏過來，將他護(hù)在當(dāng)中。

　　半個多月前，一神秘刺客潛至孫輕大帳之外，若不是起夜的親兵撞破，孫輕早成亡魂。那刺客武藝高強(qiáng)，殺傷近百人之后，仍是全身而退，孫輕臉上的傷痕就是那一夜所留。自那以后，孫輕及親兵幾成驚弓之鳥，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緊張得不得了。

　　若不是恒丘此人事關(guān)機(jī)密，孫輕可沒有膽子走出重兵保護(hù)的軍帳。孫輕從親兵身體的縫隙中望去，只見遠(yuǎn)處蒿草如林，隨山風(fēng)左右搖擺不定，那股寒氣似乎又消失無蹤了。他心中暗道，難道自己膽子真小了，還是……還是那刺客又跟來了……

　　“嘶”，雖是日正當(dāng)中，他卻遍體生寒，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他不敢再想，沖著荒草處一指，喝道：“來人啊，與我亂箭射之！”

　　四周的親衛(wèi)也都是經(jīng)久戰(zhàn)陣的悍匪，哪里還不明白孫輕的意思，嗖嗖嗖，一只只羽箭離弦而去。

　　原本茂密的荒草立時被瓢潑的箭雨射得七零八落，眼前豁然開朗起來。突然，一只插著七八只羽箭的野豬，凄厲地嘶吼著，直沖出來。

　　這些親衛(wèi)哪里會想到草叢居然有一只不長眼的野豬，前面幾個還沒來得及棄弓拔刀，便被野豬撞得橫飛出去。眾人慌做一團(tuán)，揮舞刀劍圍追堵截。誰知那野豬皮糙肉厚，接連被劈中數(shù)刀，不僅沒有立即倒斃，反而兇性大發(fā)，嘶吼著掉頭又向?qū)O輕疾沖而來。

　　孫輕一下子慌了手腳，眼見著那野豬已然沖至面前，不禁心中哀嘆：吾命休矣！

　　情急之下，他一把拉過身邊之人，擋在自己身前，只聽一聲慘叫，巨大的撞擊力將他及身前之人撞得橫飛出去，那野豬余勢未消，一頭沖進(jìn)了熊熊大火之中，嘶吼聲立時變得凄厲無比，不過它原本就受了重傷，火勢又如此洶涌，過不多久，便沒了生息。

　　“大帥，你怎么樣？”

　　幾個親兵大呼小叫地上前將孫輕扶起，孫輕驚魂未定，顫抖著聲音沖燃燒的竹屋吼道：“射死它！千萬莫要讓它出來”，說完，忙不迭地在親兵的護(hù)持下，頭也不回直奔谷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