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嘗君本名田文,乃是齊國王室子弟。他曾做過齊國丞相、秦國丞相,眼下乃是魏國丞相。
十五年前,孟嘗君就以養(yǎng)士而著稱,麾下能人異士眾多,號稱三千門客。
一年前,他從齊國出奔,來到魏國當(dāng)了丞相,幾乎把持了魏國的朝政。
大梁城內(nèi)戒備最森嚴(yán)的當(dāng)然是王宮,其次便是孟嘗君府了。
但就在戒備森嚴(yán)的孟嘗君府邸內(nèi),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殺手。
沒錯,就是那個褐衣蒙面,追了魏無忌一天一夜的殺手。
此刻,殺手已除去了面罩,露出線條銳利的臉頰,單膝跪在地上。
可令人驚訝的是,他本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向一個身長僅有六尺的矮子下跪。
他畢恭畢敬地道:
“今日午時上三刻,在大梁以南五十里,我追上了魏無忌?!?/p>
高座上的那個矮子亦道:
“但是你并未帶回他的腦袋。”
“因?yàn)槲矣龅搅诵」?!?/p>
“你說阿蘿?”
“是的,當(dāng)時小公子忽然出現(xiàn),讓我很是意外。您知道,小公子武藝過人,但凡她有意插手此事,憑我是絕對殺不了魏無忌的。”
那矮子似乎是稍有沉吟,緩緩道:
“所以你沒跟阿蘿交手,直接就回來了……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小公子聽到了我的聲音?!?/p>
“這樣啊……那我也沒有什么辦法了,我只能說,今后會善待你的弟弟?!?/p>
“這正是小人所求,多謝君上!”
說罷,他便抽出了小腿上綁著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扎進(jìn)了咽喉。
這一扎干脆利落,不愧他殺手的身份,但就在半天之前,他大概也絕不會想到這一刀竟然是用來自殺的。
少頃,已有人來搬開尸體,清掃血跡,而高座上的矮子亦是說道:
“計劃亂了,馮先生怎么看?”
這時,才有一個高瘦的身影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手里竟然還攥了個酒葫蘆。
“魏無忌本是無足輕重,死也好,活也好,于君上的大計沒有干涉?!?/p>
矮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的?!?/p>
“既然殺不了他,君上不如親而厚之。這小子是個紈绔子弟,遠(yuǎn)沒有他兄長魏圉的才華和器量,若是加以扶植,待魏王死后……君上便能夠完全地掌控魏國了?!?/p>
“雖然你講的很有道理,但若非是阿蘿意外救了他,你也不會這么說吧?!卑尤滩蛔⌒Τ隽寺?,“阿蘿這丫頭,真是難纏,若是讓魏無忌死了,她說不定要查個水落石出?!?/p>
高瘦的“馮先生”亦是點(diǎn)頭道:
“正因如此,今后還得多多關(guān)照他了?!?/p>
“那行吧,記得去告訴燕十三,就說他的哥哥,是被魏無忌殺死的?!?/p>
“屬下明白?!?/p>
夜晚是容易滋生欲望的時候。
大梁城的貴族子弟們,大多在夜晚選擇出行,要么是到洞香春、一品堂之類的連鎖餐飲去吃吃喝喝鬧鬧人,要么是去綠樓叫上兩個色藝俱佳的姑涼,談?wù)勊囆g(shù),談?wù)勅松槺阏務(wù)劺硐搿?/p>
但魏無忌此時趴在榻上,睡得跟個死豬一樣。
真是太累了。
他入城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并未直接回王城,而是悄悄到了太子府。
魏國的太子,就是他的大哥魏圉,比無忌大了整整十歲。兄弟倆感情一向很好,因?yàn)樗麄z是魏王唯二的兒子,在列國王室中算是異類。
無忌尋思著,既然是有人想讓他死,那自己干脆裝死,看看對方后續(xù)會有什么行動。
因此他才找到了最信任的大哥魏圉,相信憑借著魏國當(dāng)朝太子的勢力,亦足夠隱瞞他生還的消息。
次日,大梁城里果然有了“魏無忌在逢澤打獵,墮馬而死”的流言在傳播。
魏無忌對此一笑而過,只是委托魏圉去宮里跟父王打聲招呼,讓老爹安心。
又過了三天,“魏無忌在逢澤打獵,墮馬而死”的說法被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跟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們紛紛補(bǔ)充了這場悲劇的細(xì)節(jié),說魏無忌騎的馬是匹沒有騸過的公馬啦,說魏無忌自己作死非要秀騎術(shù)啦,也有人說魏無忌命相太苦,純屬倒霉之類的。
對于另一位當(dāng)事人的沉默,眾人更是議論紛紛。
人們不約而同地懷有一個疑惑:
魏無忌墮馬而死的時候,孟嘗君在干什么?
這個時候,孟嘗君田文終于站了出來,在當(dāng)日的朝會上,聲淚俱下地向魏王哭訴說:
“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那日,文邀請公子去打獵,哪知道遇到了一群悍匪,不僅丟失了馬匹和財貨,連命都差點(diǎn)丟了!”
然后他又說,“但好在公子吉人天相,已經(jīng)于三日前回到大梁。”
孟嘗君的話里包含了很多信息,讓人們目瞪口呆。
原來無忌不是墮馬而死,而是遇到了強(qiáng)盜?
原來無忌根本沒死,而且早在三天之前就回來了?
那無忌人呢?怎么過了三四天還不出現(xiàn),跟蒸發(fā)了一樣?
面對眾人的質(zhì)疑,孟嘗君拍著胸脯道:
“無忌公子今日帶了話給我,說這幾天都在太子府中休息,諸位若是不信的話,請?zhí)拥钕赂嬖V我們?nèi)绾???/p>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太子魏圉點(diǎn)了頭。
至此,“魏無忌之死”成了又一個“三人成虎”的笑談。
朝會散了之后,魏圉急匆匆地趕回去告訴無忌這宗大爆料,當(dāng)時無忌正在吃飯,聽著聽著,忍不住手一抖,筷子都掉了。
魏圉看到了無忌的一臉驚惶,疑惑地問: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無忌吞了口唾沫,扭頭看了看周圍的侍女,揮了揮手道:
“屏退左右!”
魏圉雖然疑惑,但還是照做了,須臾,無忌做了幾個深呼吸,緩緩說道:
“我從未給孟嘗君帶話,他知道我在這里,是因?yàn)椋馈以谶@里!”
魏圉聞言色變,因?yàn)闊o忌那晚是獨(dú)自來到太子府的。
他當(dāng)時逃得狼狽,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臉上烏漆墨黑,進(jìn)城的時候,就連守兵、包括太子府的管家都沒認(rèn)出來他!
魏無忌說的沒錯,孟嘗君知道他在太子府,是因?yàn)樗拇_知道。
無忌又道:“大哥,你已經(jīng)被他監(jiān)視了,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握之中!”
魏圉的眉頭已是擰成了一個“水”字:
“孟嘗君此舉,出了澄清流言之外,很明顯地在向我們倆示威。難道說,你被人謀殺這件事,是他一手導(dǎo)演?”
“這也太明顯了吧,我覺得不太可能。雖然不能完全排除孟嘗君的嫌疑,但現(xiàn)在手上的信息不足,著實(shí)難以判斷他是否參與了謀殺我的行動。不過,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蔽簾o忌握緊了拳頭,“孟嘗君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不論他是否懷有惡意,都是我們的潛在威脅。”
魏圉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深以為然。
“所以呢?要把管家、侍女、雜役全部都換掉?”
“不用,換掉的話,只會打草驚蛇,還會憑空惹人非議?!?/p>
“唔……你說得對,我是有些慌了?!?/p>
魏圉嘆了口氣。
碰上這種事,換誰誰不慌呢?
魏無忌卻是低頭想了想道:
“這樣不行,我得提前加冠?!?/p>
加冠,亦即舉行冠禮,宣告此人已經(jīng)成年。
但對于戰(zhàn)國時代的王公貴族來說,冠禮意味的,又不僅僅是成年禮這么簡單。
想到這兒,魏圉挑了挑眉毛:
“你確定?”
“確定!不加冠就不能開府,不開府就沒有幕僚,沒有能人異士輔佐,我們?nèi)绾味返眠^三千門客的孟嘗君?”
不論孟嘗君是敵是友,也不論他魏無忌日后是否會和魏圉反目,他唯有增強(qiáng)自身的實(shí)力,才是改變命運(yùn)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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