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停下,趙昰跨下?lián)?,從地上找了一個石頭,寫下一個‘趙’字。
“這讀什么?”趙昰問道。
“此乃國姓趙?!睏钍缆〈鸬?。
趙昰又在旁邊寫下一個‘趙’字。
“這個也讀趙,如何?”趙昰問道。
“這……”楊世隆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雖然有點明白趙昰的意思了,可這改的也太隨意了。
趙昰不理他的疑惑,在地上有些下一個‘楊’字。
“這是什么?”
“我的姓氏,楊?!?
趙昰點點頭,在旁邊寫下一個‘楊’字。
“如此簡化,如何?”趙昰問道。
“這……恐為世俗不能接受?!睏钍缆≌f道。
趙昰搖搖頭,說道:“你錯了,首先,我這字不是為世俗所創(chuàng),我為此字命名為軍體字,專門為軍人創(chuàng)造,軍中禮節(jié)都能減免,文字為何不能?”
楊世隆愣愣的看著趙昰,對他這無賴解釋無可奈何。
趙昰卻全不管他,只是神色略顯陰郁,道:“再者,那蒙元連這天地都改變了,視我漢家兒郎如土狗,這世俗,還不是接受了么?”
話落,根本不給楊世隆答話的時間,兀自上了擔架,擺擺手示意起駕,又對楊世隆擺擺手,示意他跟上。
“蒙元大軍南下,掃蕩這天下,你如何看天下大勢?”趙昰擺擺手,讓太監(jiān)那華蓋來為二人遮擋。
這是越禮的舉動,楊世隆不敢生受,趕忙推辭,趙昰不多推讓,只是讓他回答問題。楊世隆卻是額頭漸汗,沉吟一番,據(jù)實回答。
“依臣之見,蒙元大勢已成,內部若不出問題,恐江山難復。”
趙昰怪異的看了楊世隆一眼,他倒是未曾想這小子膽子還不小。
“蒙元就不會劫了娘娘和官家走?金國當年干過這事啊?!?
“金國滅了,而且是被蒙元滅國,益王?!睏钍缆』卮鸬脑絹碓嚼潇o。
趙昰認同的點頭,輕聲說道:“世間萬物,哪有不存在兩面的道理,極大的危險當中一定有極大的機會,極佳的機會當中一定有極大的危機。‘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正是如此而已?!?
楊世隆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趙昰,天下這般,又在哪里藏著福倚呢?
“盛唐享國也才280多年,那還是以武起家,一點點打的天下,你知我大宋享國多少年了?”趙昰問道。
“316年整。”楊世隆答到。
“自太祖得了天下,已經316年了么?”趙昰發(fā)了個呆。
盛唐280年國運他是偶然在網上看到的,可宋朝享國多少年,他是真不記得,在他想來是比唐朝少的,不想?yún)s多了些年。
“天下大勢分分合合,316年,已經不低了,簡單的舉個例子,若是出生在太祖年間,家中只有三畝地,節(jié)儉一生,死前翻了一倍,傳給孫兒,孫兒又得將其翻了一倍,316年,算作十代,你可知其家有幾畝地?”趙昰問道。
楊世隆心中默算,只覺得數(shù)值非常大,卻一時間哪能算得清楚。
“一千五百多畝地,一家人勤勤懇懇十代,三畝地賺到一千五百畝,你還不要覺得我這話聽起來玩笑,不諳世事,我只問你,一個窮書生考上進士,一生能賺得了一千五百畝土地?”
大宋文官待遇極高,又少有人監(jiān)管貪污腐敗事宜,自然賺錢無數(shù)。
便是不曾出仕,楊世隆也能猜到文官們的吃相。
“可得一千五百畝土地?!睏钍缆〕谅曔_到。
“天下就這么大,你一千五百畝,他一千五百畝,如何讓窮人生活?這便是官逼民反的緣由。我簡稱此為土地兼并。”楊世隆心中默默記下這個新詞匯。
“你當這天下真是我趙家的?錯,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只不過負責人是我趙家而已?!?
“蒙元能打過來,固然是他們戰(zhàn)法超群,可又何嘗不是我大宋內憂連連?!?
“不過,這蒙元對這天下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讓他掃開天地污穢,我等再蕩平蒙元,還這世間一個朗朗乾坤,尋一個萬世之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說呢?”
趙昰望著楊世隆,此時他正聽得火熱,被趙昰一問,恍然醒悟一般。
“臣失態(tài)了,但臣愿追隨益王,蕩平蒙元?!?
楊世隆終究才二十多歲,被趙昰挑撥幾句,便熱血沸騰起來,便在路中央跪了下來,完全不顧其他。
趙昰點點頭,叫停眾人,上前扶起楊世隆,道:“得世隆助,書案無憂矣?!?
做過了這場秀,趙昰對楊世隆更加放心,開始細細對他說出自己的打算。
“夜校?”對于趙昰提出的這個詞匯,他還是有寫不解。
“如今行軍奔波,白日里沒有時間,唯有晚上教導諸軍,這軍體字又只有我會,只能以我為本,慢慢教導傳播,你擇幾個當過教書先生的,跟我學習,將來做教習。”趙昰邊解釋邊吩咐。
楊世隆應下,趙昰又細細跟他說出其間細節(jié)準備,在他完全了解后才放其離開去做準備,而他自己則躺在擔架上睡覺。
如今這身子才八歲,又受了重傷,這般一陣折騰,已經極其疲憊了,當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大軍已經扎營,而他自己正躺在大帳之中。
“水?!壁w昰輕聲說道。
小管子上前,為他倒上一杯水,輕輕的遞上來。
“幾時了?”趙昰問道。
“才過戌時?!毙」茏虞p聲回答。
趙昰拿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喝下去。
“楊世隆呢?”趙昰把水杯交給小管子,揮手示意不用再接水了。
“在門外候著,有一刻鐘了?!?
“叫他進來?!?
小管子趕忙應了一聲,小步跑出去請楊世隆進來。
楊世隆進來請安,隨后開始上報工作。
“督導官全部分配到位,不過今日并未起到效果,宗室那邊鬧得厲害,還是早早的停了下來?!?
楊世隆說到這里看了趙昰一眼,見趙昰沒有表示,趕忙接著說下去。
“夜校已經置辦妥當,禁衛(wèi)軍中選出七十二人,軍士家眷中找到教習三十八人,總共一百零八人。大家都在臨時校場等著王上吃飯?!?
趙昰點點頭,拿過小管子遞上的濕毛巾在臉上擦了一把,一言不發(fā)的走出大帳,讓楊世隆引路向臨時校場走去。
所謂臨時校場,也只是在一個開闊些的土地上而已,土地上擺著足夠的桌椅中間和四周都插上了火把。
此時,一百零八人涇渭分明的坐在椅子上,文武很好分辨。
“晉王到。”小管子尖聲報名,這還是趙昰頭一次見到,嚇了他一跳。
“益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文武起立行禮,趙昰說了句免禮,望了一下左右的布置,在最前面有一個立著的木板,板子上放著白紙可以寫字。
在白板的左右有幾個案幾,后面站著廚子,案幾上擺著飯菜,趙昰目光掃過,看清只是尋常軍士吃的飯菜,滿意的點點頭。
楊世隆見趙昰滿意的點頭,才放下心來,他是真不明白趙昰為何吩咐這些。
“要說的事情很多,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先吃飯再說?!彼脑捿p松幽默又順口,很多人聽了差點笑出來,只覺得這年紀不大的益王當真有趣。
趙昰走上案幾前,自己拿了碗筷,為自己盛了飯,飯上面加上一勺菜,因為左手受傷,這動作耗費了他一段時間,左右人都想幫忙,可他沒有一絲求助的意思,眾人也就不敢上前。
楊世隆在他身后有樣學樣,見趙昰盛了飯招到地方坐下,他便要找另一處去坐,卻被趙昰擺手招到身邊。
“一起吃?!壁w昰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楊世隆已經摸透一些益王的脾氣,沒有謙遜什么,坐下來跟著吃,只是眼睛越發(fā)亮晶晶了。
趙昰吃了兩口,抬頭見眾人都看著他和楊世隆,卻不敢上前吃飯,無奈的笑著說道:“還要我給你們盛飯么?自己去盛?!?
這句話卻引起那些軍士的好感,各種恢復響應,有的說不敢,有的說自己來。
這些搏命的漢子見益王沒架子,自然一個個奮勇向前去吃飯,今日蒙元依舊有小部隊過來,可著實打了幾場。
那些文人剛開始很是拘束,可見那些粗卑的武夫都要把案幾搶塌了,益王也不曾責怪,便也趕忙加入了搶食的隊伍。
武將搶食是熱鬧,搶著搶著可能打起來,文人搶食卻是嘈雜,手上不停,嘴也不聽,對跟自己搶食的人進行各種道德攻擊,看的趙昰直樂。
楊世隆看似低頭吃的飯,但一直注視著趙昰的舉動,除了見到趙昰吃第一口飯的時候皺一下眉,便一直沒有其他舉動,直到此時看著搶食的樂了出來。
“能搶是好事,我就怕大家暮氣沉沉,哀莫大于心死,只要心不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趙昰緩聲對楊世隆說道。
‘哀莫大于心死?’
楊世隆費力的想,也想不出這句話的出處,不由的望向趙昰。
‘難道這句話是益王說道?只是不知是詩是詞還是斷句,該死,回去一定要把益王說過的話都記下來。’
‘時間管理、土地兼并、哀莫大于心死,真是新奇又……精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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