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惑亂江山:嫡女風(fēng)華錄作者:安小年時間:2024-11-10 11:00:03
第5章
賀相再是老辣,被人如此求到面上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自家女兒心悅太子的事,他也略有耳聞,往日里幾回旁敲側(cè)擊下,也確實(shí)肯定了這事。
但太子......太子始終并非良婿之選啊......
何況如今朝政平穩(wěn),幾位皇子都各自領(lǐng)了差事且都完成得不錯,加上皇后早逝,皇帝陛下如今又有了封后的打算,后宮現(xiàn)在地位最尊的蕭貴妃育有三皇子,而前朝呼聲最高的徐淑妃的四皇子前陣子剛因不凡的政見而被嘉獎過。
太子殿下在這些兄弟的前后夾擊之下,頗顯得勢單力薄——所以這婚事,真如他說的那么單純嗎?猶豫之下,賀方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女兒。
表面上看起來,賀疏雁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似乎是被這個消息震呆了,回不過神來。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費(fèi)了多大的勁才能維持住身體勉強(qiáng)站在這里——她在顫抖,劇烈地顫抖,不得不緊緊互捏住手指才能增加一絲自控的力量,但盡管如此,寬大下垂的袖口仍不可避免地抖出陣陣微漣。
巨大的憎恨和憤怒隨著這句和前世里一模一樣的話席卷而來,那種冰冷和黑暗把她的靈魂瞬間吞噬——當(dāng)年聽到這句話時自己有多欣喜若狂,如今就有多痛恨痛悔。
拒絕!拒絕他!
腦海中一個聲音在嘶喊,她想開口,僵硬的唇舌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好容易她的意志戰(zhàn)勝了自前世而來的暗流,靈魂從鋪天蓋地的黑潮里掙扎著浮出來,冰結(jié)的血液中一絲暖意悄然回轉(zhuǎn)。
“殿......”她試著說話,戰(zhàn)栗著的牙齒卻差點(diǎn)咬了舌頭。她用力攥拳,指甲刺入掌心,尖銳的痛楚襲來,賀疏雁卻頓時發(fā)現(xiàn)自己奇跡般不再顫抖。
她穩(wěn)了穩(wěn)情緒,開口。
“臣女蒲柳之姿,實(shí)在不敢當(dāng)?shù)钕轮e愛?!闭f罷,她盈盈下拜。
方銘絕驚訝地直起身來,眉梢嘴角還殘留著一絲志在必得躊躇滿志的笑。
她剛說什么?他沒聽錯吧?!
她、居然、說“不敢當(dāng)”?!
她竟拒絕了他!她竟敢!
少年面容頓時有些扭曲,一個箭步竄上,伸手就抓住賀疏雁的手腕。
“雁兒,你說什么?!你為什么拒絕我?!”
平心而論少年的手很好看,修長而秀氣,可賀疏雁卻仿佛覺得自己的手腕被滑膩膩的毒蛇纏上,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忙不迭地往回抽手。
只是方銘絕抓得太緊,賀疏雁一時無法順利抽回。
“殿下請自重!”少女又急又氣,掙扎力度大了,一時間飛紅上頰,卻又添了幾分羞色。
方銘絕見狀卻全身一松,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雁兒你剛才那話是在害羞吧。”
他放松了力度,挺直了身子,維持住翩翩風(fēng)姿:“我就說嘛,雁兒你怎么可能拒絕......”
話還沒說話,賀疏雁已然趁機(jī)搶回了手,不僅如此,還飛快地退了幾步,半躲在賀方的背后。
她恨恨道:“臣女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確了,還請?zhí)拥钕伦灾??!?/p>
方銘絕的臉色頓時十分精彩:“你是真的要拒絕我?”他眸色暗了下來,上位者的凌厲氣勢滔滔撲向那父女二人。“你憑什么拒絕我?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然而那邊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丞相,一個是死過一回又從地獄里爬回來的幽魂,又有誰會被他的氣勢嚇?。?/p>
賀方當(dāng)先拱手笑道:“殿下,有道是婚姻是結(jié)兩姓之好,這本是喜事,也是大事。殿下忽然提出,臣和臣女也十分意外啊。既然是大事,自然也不能隨意應(yīng)允,不如殿下寬宥幾日,也好讓臣女好好思量一下?!?/p>
方銘絕這節(jié)骨眼上也確實(shí)不敢得罪賀方,且不說閨女是人家的,就說這老狐貍在朝堂上的勢力,真要發(fā)動起來,把個把皇子太子什么的拉下馬也是足足夠夠的。
當(dāng)下只好忍著氣對賀疏雁道:“賀相說得有禮,雁兒,孤便再等你三日,你仔細(xì)思量思量。”
“殿下?!辟R疏雁卻不就著這個梯子往下走,她倏然抬起頭直視著對方,這張曾經(jīng)讓她魂牽夢繞而后又刻骨銘心的俊顏還是如昔風(fēng)華,只是卻再亂不了她的心。
“臣女想得很清楚了。此意已決,再無更改!”
“你......”少年怒不可遏,伸手指著自己面前姿態(tài)如寒梅傲雪般的少女,“你好!”他從齒間擠出兩個字,胸口急促地起伏著。
好一會兒,賀疏雁都覺得他是要爆發(fā)了,方銘絕卻穩(wěn)住了呼吸,一雙眼睛幽深而陰沉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向賀方行禮道:“賀相,事到如今,孤也沒有辦法了。只是雁兒與孤早就真心相悅,也曾......也罷,過去的事孤自會守口如瓶,賀相大可放心。孤,便先告辭了?!?/p>
說著一拱手,背影無限蕭索地?fù)P長而去了。
書房中一時只剩下父女二人,靜寂無聲。
過得片刻,賀疏雁先行抬頭,她對著自己父親款款跪下,淡聲道:“女兒不懂事,讓父親為難了?!?/p>
雖然前世父女疏離的記憶猶在,但此前賀方兩次回護(hù)也不是可以輕易忽視的。
賀疏雁不知道今世該如何和自己的父親相處,但想來或許做不到如普通人家的親密仰賴,至少也該盡力把父親爭取到自己同一個戰(zhàn)壕里來。
賀方神色不動,半晌才道:“你和太子......”怎么想之前太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都大有蹊蹺。
賀疏雁頓首:“父親明察,女兒雖不懂事,但家教慈訓(xùn)皆在,自不可能做出什么傷風(fēng)害俗的事來。太子最后那些話,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辱人太甚!”
說著,小姑娘氣紅了眼睛,唰唰唰掉下淚來。
賀方嘆了口氣,伸手把女兒拉了起來:“為父也清楚,你心中對太子也是有綺慕之思的。今日你拒絕太子求婚,可是真心?”
“確確實(shí)實(shí)真心實(shí)意?!辟R疏雁連忙道。
“這卻是為何?”饒是素來機(jī)敏百出,這事賀方也有點(diǎn)想不明白了。
“父親?!辟R疏雁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女兒覺得,太子絕非良配?!?/p>
“哦?為何?”賀方有些意外。
賀疏雁捧了盞茶給賀方,侃侃而道:“遠(yuǎn)的先不說,就說近的。太子親自登門求婚,看似賀家的榮耀,實(shí)則并經(jīng)不起世俗非議。
我堂堂熙朝,有媒有妁。問名請期,都有禮可循。即是對女方的尊重,也彰顯男方的身家。
可太子呢?貿(mào)貿(mào)然上門,對我這個閨中女兒就說這些唐突的話......這是想讓別人都猜測我們賀家女兒和他有私嗎?天下人怎么想?陛下又會怎么想?
今日不應(yīng),是損了太子的臉面,可若是今日應(yīng)了呢?女兒日后會不會被人參一本私德有虧?父親又會不會被參一本結(jié)黨營私?
這些事太子想過嗎?若是這么顯而易見的后果他都沒想過,他又如何能治理好天下?
若是他想過......他又為何堅持要這么做呢?難道需要時拉攏賀家,不要時就可以把賀家推出去擋槍嗎?
何況,他今日親來,怕也是在用身份壓人吧?畢竟,這天下,敢對皇太子說不的,可沒幾個。“
賀方聞言,眉頭微皺:“還有呢?”
“還有太子此人,自視甚高,心胸狹隘,器量淺薄?!辟R疏雁壓低了聲音,好在賀府書房偏僻,此刻又門窗大開,遠(yuǎn)處還有藤白把守,倒是不虞會法傳六耳。
“此前他臨行時留下的話,實(shí)在居心可恨。明明是要?dú)Я伺畠旱那遄u(yù)。若父親有疑,或不信女兒,只怕也只能順?biāo)浦蹖⑴畠涸S了他了吧。這算什么?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嗎?這種心性,女兒可看不出有什么明君的潛質(zhì)?!?/p>
賀方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沒好氣地瞪了自家女兒一眼,“繼續(xù)說?!?/p>
“再有就是......”賀疏雁蹲下身來,靠著父親的膝蓋,仰頭道:“和父親也有關(guān)系了?!?/p>
賀方看著女兒明閃閃的杏仁大眼,忽然想起當(dāng)年小姑娘剛剛會跑的時候,也就這么高,總喜歡抱著他的腿奶聲奶氣地喊爹爹,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一雙黑瑪瑙般的透亮大眼,滿滿的都是孺慕,可愛得讓人心都要化了。
恍惚間記憶中的那雙眼睛和現(xiàn)在這雙重疊在了一起,一樣的明亮清澈,一樣的孺思仰慕。不知不覺,他的聲音也放柔了:“你且說說看,和為父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父親是左丞相??!”賀疏雁輕輕笑,“得了賀家嫡女,不就得了左丞相的臂助嗎?父親,您總不會相信太子殿下這場求婚,真的如他所說,只是因為女兒蘭心蕙質(zhì)嗎?”
“我看他倒也有幾分誠意?!辟R方眸中浮現(xiàn)縷縷笑意和滿意,卻故意這么說道。
“自然是有誠意的。只是,是對誰的誠意呢?”賀疏雁不屑地撇了撇嘴,卻被自家父親瞪了。
“父親,就連女兒這種閨閣女子都知道,婚姻一事,不僅僅是男女感情的聯(lián)合那么簡單,尤其是豪門望族,往往都和利益、政治之類的事物糾葛在一起。
我們賀家也不例外,更何況他一國太子。怎么可能就單憑一個‘心悅’或者‘心慕’就隨隨便便決定正妻的人選?
這種大家族里三歲小兒都知道的事,他太子殿下能不清楚?還是說,他覺得這樣就能糊弄我們呢?
要說誠意,對人家女兒的誠意是誠意,對人家家族勢力的誠意也是誠意。既然太子有那份心思,又想展現(xiàn)這番誠意,難道不是把打算鋪開來說才更顯得坦誠無偽么?
藏著掖著,是憋著壞呢吧。沒準(zhǔn)就是想著今日不需把話說明,明日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時候也就不會被指責(zé)過河拆橋了吧?!?/strong>
說到最后,賀疏雁忍不住冷笑。前世里不就是如此么。
“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學(xué)來這些怪話?!辟R方?jīng)]好氣地輕斥道,面上卻笑意不減。
昔日里怎么看都有點(diǎn)分不清好壞的大女兒忽然思辨如此敏捷,看事物透徹而敏銳,對于賀家來說,實(shí)在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好了,回去吧,順便告訴你娘一聲,我晚上去她那兒用膳?!?/p>
賀疏雁笑著蹲身告退,臨出門前卻忽然調(diào)皮地回過頭來粲然一笑道:“父親何不將退回禮物一事交由女兒來辦?女兒倒是有個主意,必能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賀方失笑,捻須道:“那便由你,且讓為父看看雁兒的手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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