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玉堂佳偶作者:沈青月 時間:2020-12-17 16:58:40
覃家兄妹對視一瞬,忙各自假裝坦然。
“你怎么來了?方才還囑咐嬤嬤要她好生伺候你歇著,著了風寒就好好歇著,這些事總有下人做,你又何必自己受累?!瘪φZ帶埋怨卻滿眼心疼。
“不妨事,吃了藥,發(fā)散發(fā)散也便好了,哪里就那么金貴了。方才我娘家哥哥派人送了些莊上新送上來的武夷茶。我等不及便沏了一壺送來給你,不想妹妹也在這里。”蕭落梅人如其名,通身的柔美淡雅,惹人憐愛。
“嫂嫂!”覃楠兮見了她便眉開眼笑。自蕭落梅嫁入覃家那日起,她便十分喜歡這個嫂嫂。幾年下來,她與蕭落倒像是親姐妹。
“那也好,我正和楠兮說起長平郡王府宴的事,既然你來了,還是你和她說吧?!瘪f了一個朱紅的封套到覃楠兮手中,一副重擔得卸的樣子。
蕭落梅回望了他一眼,體貼溫柔的點了點頭,才底頭斟茶。
長平王府的帖子一如長平王的為人,清新高貴,朱紅面上燙銀的纏枝寶相花端雅周正不失親和。
“這長平王倒是儒雅,連個帖子都這般雅致謙和?!瘪馐种袛[弄著王府的端午宴貼,笑道。
“長平王平日為人恭謙溫和,又是個極清雅的人,雖然是宗室郡王但平生只醉心樂音。常道平生但求一知己,高山流水,曲盡知音。這次宴請城中世家子弟,怕也是有心歌舞酬賓,尋覓良友?!瘪﹂e閑落座,接過蕭落梅遞到面前的茶,笑道。
“相公也只說對一半?!笔捖涿窚\淺一笑,輕聲插話。
“一半?”覃楠兮疑惑的望向一旁正低頭侍弄案上熏爐的蕭落梅。
“長平王向來儉淡,又與城里的世家子弟來往不多,何以突然以郡王之尊宴請城中世家子弟?且我聽說,此次城中美名在外,尚未出閣的幾個世宦千金也全在受邀之列。”輕輕闔上鏤著一桿風竹的紫檀熏爐蓋,蕭落梅抬眉淺笑,頓住口,沒了下文。
“那又如何?”覃楠兮握著郡王府朱紅的請?zhí)穯枴?
蕭落梅笑而不答。
“嫂嫂你總是愛打啞謎,回回只將話講一半,弄得人一頭霧水?!瘪庾畈辉胳o下心來細細推敲這些盤根錯節(jié)的關聯(lián),每每遇到這些事,多少有些埋怨蕭落梅。
“長平王側妃的親哥哥,靖國公長子振遠大將軍司徒逸前些日子入朝述職,應當是過了端陽節(jié)才會回北庭的。”
“振遠大將軍?就是那個盛名在外的踏雁將軍?司徒翀的大哥?”覃楠兮并未將這事過心,只覺嫂子忽然提起他很是意外,半晌,又突然好奇:“那他不也是嫂嫂你的表哥?”
“這,也算是,是我的表哥。”蕭落梅答的略顯尷尬,抬眼瞟了一旁袖手笑觀的覃楠甫,不得不一反平日習慣,將話點透:“大將軍雖然軍功蓋世,但長年戍邊,就將婚事耽擱了,長平王妃這是要乘這個機會替她哥哥物色可堪匹配的佳人。因此待字閨中的妹妹你也在受邀之列?!?
“噗!”一口茶統(tǒng)統(tǒng)被噴在案上?!敖铏C物色?嫂嫂你若直白起來也十分了得?!瘪馓植潦米旖堑臍埐栌樣樀?。
覃楠甫一瞬便黑下臉來,滿眼心疼的沾拭著案上幾冊無辜遭殃,被噴的濕嗒嗒的書頁,方才的從容和耐心統(tǒng)統(tǒng)不見,頭都懶得抬得命道:“這次不許你推托,好好聽你嫂嫂吩咐,打扮打扮再去!”。
“我不!”覃楠兮脫口拒絕。
“你敢!你若敢不去,我定不饒你!”
“爹爹說…..”
“這次爹爹也不會聽你胡纏,你就不要為難爹爹了!”
“我就不,我才不要嫁個一介武夫,舞刀弄槍,明明是殘害人命,卻說是振國功勛。這種傷天害理的惡人,我可不敢沾染,免得遭天譴!”覃楠兮不滿哥哥搶白,咄咄的搶了回來。
書房中頃刻寂靜。
覃楠甫蕭落梅夫婦怔在原地,表情復雜,轉瞬,向來安靜的兩人竟同時郎笑出聲。
知自己情急失言,覃楠兮燒得滿面通紅,飛身要逃,卻被哥哥一把拖住,半戲半勸道:“傻妹妹,城里的世宦佳麗都巴巴的指望能嫁個司徒將軍這樣的夫婿,你倒是非同尋常??!”說罷,他頓了一頓,又強忍唇角的笑意,接道:“再者,再者,司徒將軍應當是知道翀少爺和你的交情的,他是不會選你的?!?
掙開哥哥的手,覃楠兮飛奔向花園。身后,蕭落梅匆匆趕來。
“好妹妹,等等我?!笔捖涿匪厝招胁粍蛹?,哪里追得上覃楠兮。
“你也來笑話我!”覃楠兮不忍心聽蕭落梅上氣不接下氣的跟在后面,停步下來。
“不,不是,我怎么會笑話妹妹。”蕭落梅撫著起伏不定的胸口笑道。
“那你來做什么?定是替哥哥命我來了唄。我可是不去的!”覃楠兮扶住蕭落梅,緩下步子向前。
“傻妹妹,這次怕是你躲不過去了。你若還跑去爹爹處哭鬧,也只是令爹爹為難而已。你哥哥怕你鬧,才想找你說說個中緣由的?!?
“為什么躲不過去?平日里這樣的宴請我從來都不去的。爹爹和哥哥又不需要我去替他們拉攏那些誥命夫人,仕宦千金。”覃楠兮被覃子安縱容慣了,有恃無恐。
“長平郡王不同一般官宦,這次的邀宴又指名有你,所以爹爹推不得?!笔捖涿窂娜輵獙?,她向來有辦法說服覃楠兮。
“奇怪,長平郡王又不認得我,為何指名相請?”
“郡王殿下雖不認得妹妹,卻認得百官之首覃尚書大人啊?!?
“這,怎么又扯到爹爹?”覃楠兮眼底一閃,刻意回避。
“這次長平王府宴,實是圣意。圣上要給司徒將軍指婚,自然只能在門當戶對的幾個千金中挑選,妹妹你是爹爹掌上明珠,自然不得不去應這個卯?。 ?
“咳,咳咳,嫂嫂你往日可從不這樣說話!直白起來還真是……咳咳”覃楠兮顧左右而言他。
“雖然將來必是司徒家的媳婦,但卻不會是這一個司徒公子。這次這個差事,妹妹只是去應應便好。”蕭落梅滿眼甜笑,嘴角甚至帶著絲從未見過的嬉鬧神情。
“嫂嫂!”覃楠兮又驚又羞。
“我說的可沒錯。誰不知道你和我那翀表弟青梅竹馬……”
“嫂嫂,我和司徒翀只是兄弟,我,我們只是好兄弟,我怎么會,我是不會嫁給他的?!瘪饧钡恼Z無倫次。
“你這到底是要嫁他還是不要嫁他嘛?”蕭落梅駐足,扯著覃楠兮戲問。
“不嫁!”
“不嫁?怕是由不得你啊我的傻妹妹。”蕭落梅唇角的戲笑淡淡化開,眼中是一絲愛憐一絲自憐。
濃長的眼睫應聲一閃,覃楠兮的眼底升起一絲了然,又浮出一抹不甘心的質詢。
幽嘆幾乎低不可聞,蕭落梅扳過覃楠兮的肩,凝這她鄭重道:“你奉旨嫁到司徒家,這可不僅僅是普通小兒女的婚事,這是尚書國公二府的聯(lián)姻?!?
“聯(lián)姻?”覃楠兮唇底的話語漸冷下來。
蕭落梅悄然偏開頭去,避過她的目光,語氣一如既往的輕緩:“爹爹兩朝元老,德高望重,官居尚書令,是內朝百官之首,向來是一呼百應。前幾年又奉旨主持撰修通史,這樣的風光自大楚開國以來有過幾人?而我姑丈司徒國公是開國勛將,定鼎功臣,千里國疆多年來都是仰仗他捍衛(wèi)防戍的。司徒和覃兩家,雖文武分明,但自開國以來便同是圣上的肱骨棟梁,即便兩家相交不多,但一向都是均衡穩(wěn)妥,不分高下的。自老國公謝世以來,司徒家世曾一度頹敗,但這幾年卻又是風生水起。國公長子戍守邊疆,連戰(zhàn)連捷,年紀輕輕就受封振遠大將軍。我表哥司徒鯤又娶了怡郡主,去年國公的千金司徒琳瑯也被選為長平王側妃,司徒家這幾年可謂如日中天。”
“這是司徒家的幸事,與我有什么相干?”覃楠兮眼里的不甘幾乎幻成了哀求,倔強著不肯面對。其實她心底何嘗不清楚。
“武安天下,文定民心。當年先帝鐵騎踏平宇內,短短九年便統(tǒng)一中原。只是,鐵騎之下的臣服多有不得已,先帝英明,禮遇以爹爹為首的一班鴻儒學士,重文輕武便成了國策。百姓休養(yǎng)生息,才有了大楚今日四海咸平,萬民歸心的繁華昌盛?!笔捖涿仿灶D了頓,見覃楠兮微擰的眉心里,一抹憂慮仿佛清冷月光,滿滿透著忐忑和無奈。
蕭落梅知道她其實明白個中機巧:“當今圣上卻不同,因憂心近年邊境態(tài)勢,是為揚威四海也好,是未雨綢繆也罷,總之,自韶平元年起,武將世家各個重新勢起……”
“因而朝內文官頗有異議。圣上一為安撫文臣,又為均衡文相武將。故此將我指婚司徒國公府,指給司徒翀?”覃楠兮眼中常見的俏皮和茫然消失不見,眼底泛起的光芒仿佛暗夜星辰靜默而澄明。
蕭落梅自幼長在名門,這些潛在臺面下的綢繆經緯她早看慣看透。此時開口依舊云淡風輕:“圣上此時為你賜婚是合乎事態(tài)人心之舉,你是尚書令大人唯一的寶貝女兒,如今皇室宗族中又沒有適齡的對象,舉目長安,怕只有司徒翀才能與你匹配了?!?
“司徒?那個振遠將軍不是也是靖國公的兒子?”覃楠兮語帶諷意。
“這,司徒將軍雖是國公長子,卻,卻是邊將,又功勛卓著,想必……”
“想必圣上定不會將尚書令之女指給手握重兵的邊將,以免…....”
“總之,這次長平王府端午邀宴妹妹是退卻不得的。卻也只是去應個名而已?!笔捖涿反驍囫?,她生性謹慎,即便家中姑嫂閑話也十分小心。
“爹爹向來不與司徒國公府上往來,他未必愿意聯(lián)姻?!瘪獾降撞桓市?,飄渺無力的對抗了一句。
蕭落梅只輕輕搖頭低嘆。
初夏的花園中,滿眼濃綠,遮住了晴空白云,覃楠兮咽下心頭煩悶,抬眼凝著葉隙里流過的白云。
“娘,你為什么非要將楠兮送回到爹爹身邊?又為什么狠心拋下楠兮去了?”覃楠兮凝著無底的晴空,想起養(yǎng)母云貞,暗自哭嘆。那云,正在天上,靜靜的望著她,它們也是那么高,那么白,與翠微山下的云幾乎一模一樣。可在那個草地上打滾歡笑的小女孩卻不見了,她身邊的那個時時刻刻守護著她的小哥哥,他此刻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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