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錦衣救國作者:草時間:2020-12-17 18:02:27
興化府。
興化自古為繁華勝地,古人云人生樂事,莫過于腰纏十萬貫,得幸于興化。自隋煬帝開鑿運河,興化一帶變?yōu)樘K浙漕運集中之地,兩岸青樓教坊更是名動蘇杭。只是到了明朝嘉靖來,倭患日益嚴(yán)重,繁華如興化一帶也是冷清了不少。
而興化自古以來還有東南第一城的稱號,歷代便是抗擊外虜?shù)谝磺熬€。最開始建于南宋寶慶元年,是用來抗擊金兵入侵的邊防第一重鎮(zhèn)。城墻設(shè)有四城門,門上有樓,墻外有護(hù)城河相依。
至明洪武五年城墻才重砌為磚墻,高達(dá)十余米以上。東南西北四門依次為啟元門、文明門、威武門、肇魁門,四樓為觀海樓、懷曛樓、見山樓、仰宸樓。到了嘉靖三十七年,胡宗憲為防御倭寇的侵?jǐn)_,再次全面建造城垣,次年竣工。是以遠(yuǎn)看興化府,便見湖水接天之處,一座猶似萬里長城的雄偉城樓跌宕起伏,與西北司馬臺長城遙相呼應(yīng)。
此乃興化之美。沉舟側(cè)畔,大有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之意境。
而此外,興化還有一名景叫玄武靈臺,乃是文人騷客風(fēng)雅之地。
靈臺樓臺亭閣依城傍水,參天大樹遮天蓋地,景色幽雅秀麗,兩畔青樓林立。此刻河畔風(fēng)光無限,暮春天氣正好,華燈初上,各家院子中便傳來一片絲竹跟歡笑,還夾著唱曲嬉鬧聲,當(dāng)真是笙歌之處,鶯聲燕語。
黃昏后,十里長亭送晚,孤寂無人,夕陽西下,湖水泛波。
仰望湛藍(lán)蒼穹,看那北燕孤飛,夏慕心頭一陣郁結(jié),回想這十年來他艱苦的生活,清淚欲出眼眶。
風(fēng)拂過,涼意生,衣袂飄飄,他望著夕陽漸淡,其中那一抹窈窕身姿,溶于夜色,風(fēng)姿綽約,想必也是一個美人,只是在晚風(fēng)中有些薄涼。
五年來他藏身錦衣衛(wèi)之中,躲避嚴(yán)家父子的追殺,忍辱負(fù)重。五年來他白天打雜,晚上修習(xí)詩書,練武強(qiáng)身,等待一朝圖謀。
而就在一年前,他奉命在東南調(diào)查倭奴,正好藏身在這家名叫香雪閣的青樓,說來香雪閣也是興化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教坊,里面多是達(dá)官貴人,商家巨賈。這一年來,他也看透了妓人的凄苦,賣笑賣藝,稍有不慎就是打罵。
可她們盡管身處骯臟之所,但她們的半真笑意卻也有絲絲柔情,半假笑意也嘆萬丈紅塵。
只是風(fēng)依舊在吹,水依舊在流。
夏慕朗目流星,望著新來的那個美人,只見她自已飄動,牽起一段紅綢,卻如孤單的彩蝶飛身,突兀的又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前日**新帶來這個美人,淡淡月色下,朦朧中他只是看清那女子肩頭的兩只彩蝶,可是夜半也聽見她凄苦的淚聲。
十年來他覺得他的心已經(jīng)夠硬了,穿越十年已經(jīng)打造了他鐵石心腸,可是聽見那哭聲時,他還是顫抖了。**將這個新來的女人交給了他,讓他帶回去管教。其實說是管教,無非就是有意奉承他,順便讓他教這女人如何侍候男人。
嘈雜依舊的街坊,一如往常的尋常小巷,兩旁青黑磚瓦的老宅子,雀檐上積攢了一層蛛網(wǎng)。
夏慕無暇理會府上的灰塵,推門走進(jìn)夏家老宅。沉著臉將她從香雪閣帶回府中,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理會她跟在身后腳步踉蹌。
進(jìn)了府,方才將他心中陣陣暖意喚醒,抬眼一望,寬敞的廂房,燭光憧憬,桌案上的香爐染起裊裊的香。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還有些什么人?”夏慕聽上去有些清冷的聲音,將少女的視線拉回。
少女穿著緋色薄紗,漆黑的長發(fā)順著纖弱的肩膀滑落,一身黃色裹胸漾開灼人的風(fēng)華,豐胸肥碩。此刻望著夏慕卻有些害怕:“我叫阿桑,前年家鄉(xiāng)遭了洪水,娘去了,爹帶著我來興化賣藝,只是碰上了倭奴,爹爹……爹爹……”
少女說到此,眼中淚下,哽咽起來。
夏慕雙手驀然一緊,眼光也越發(fā)凜冽起來。當(dāng)今世宗崇道,嚴(yán)嵩專權(quán),南倭北虜,禍國殃民。
一系列國仇家恨,讓他胸臆間銘記的只有屈辱,數(shù)不盡的屈辱……
這屈辱自崖山海戰(zhàn),抗虜名臣陸秀夫背負(fù)少帝趙昺,跟隨十萬軍民跳海殉國后,便一直存在,那是華夏自古以來第一次全面亡國……深深記得,那一日,十余萬具尸體浮海,向世人昭示了我華夏民族寧折不彎,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而崖山之后,漢家百姓的屈辱便日益嚴(yán)重。時值嘉靖一朝更是讓區(qū)區(qū)日倭肆意屠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當(dāng)真是欺人太甚,難道真是崖山之后無漢人,大明一去無中華了嗎?有血性的漢子都死去了?忍受如此國恥!
“夠了!老子真是受夠了!”他想想真是憋屈的慌,眼眶不禁染紅,堂堂大明王朝,統(tǒng)御華夷,火器威震四海,竟然叫一個還在內(nèi)亂的日本給欺負(fù)成如此摸樣。但不說現(xiàn)在,就算后來豐臣秀吉一統(tǒng)日本,侵占大明沿海跟朝鮮時,我萬歷皇帝再差勁,也比日本強(qiáng)盛許多,怎么會輸,怎么能輸!
還記得那一年,我大明麾下六十萬大軍,兵發(fā)朝鮮。鄧子龍,李如松、李舜臣兩邦名臣,血戰(zhàn)露梁,與日寇小西行長一絕雌雄。最后,最后還不是叫他日本乖乖的屈首稱臣。
想著心頭愈發(fā)壓抑,嘴中卻是念叨著嘉靖四十一年,驀然又是一驚,驚得渾身冷汗。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一年正是日倭奇襲興化,造成三府大屠殺的時間!那興化豈不是說要被日倭攻占了!
家仇未報,國恨又起。
夏慕望向窗外,只見朦朧月色,像覆上了一層薄紗,看不真切,而他的聲音也有些飄渺:“阿桑這個名字很好聽,今天是初春十三,我把你帶回來,本來是要……”
“算了,你去休息吧?!毕哪讲恢罏楹危鎸Π⑸<冋娴难劬?,他狠不下心來,讓這個小姑娘墮落紅塵。
“謝……謝……”阿桑看著如冰山般的夏慕,那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卻吸引她的好奇。
府中的梨花花期很長,至今仍有開不敗的跡象。
此時府門中開,數(shù)人閃身進(jìn)入。少時方外響起男子低沉的聲音:“吳二十二,孫三十三前來報到?!?
夏慕視線被聲音拉回,打開房門,只見兩個頭戴配著雁翎大帽、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跪倒庭中,手中送上一份情報。
夏慕接過情報,揮了揮手,兩人便消失原地。只是那情報讓夏慕渾身熱血又升騰起來。
小小紙條只寫了八字:“李大興暗通倭奴,殺!”
夏慕其實早就打探好了。當(dāng)下這興化布政使是趙文華,而趙文華乃是嚴(yán)嵩義子,卻跟嚴(yán)世蕃背地里勾結(jié)倭奴。月前趙文華進(jìn)京,留下他的狗腿子聯(lián)系倭奴,正是那興化的同知李大興,而后天李大興就要在香雪閣宴請一個叫早稻二郎的倭奴,據(jù)說是雄踞興化一代的最大倭奴渡邊雄的得力手下。
其實他殺了這李大興,還有一些私心,就是要取得他們賣國的罪證,好等北上京城,投靠徐階時,有些壓身價的東西,莫要讓人小覷了。
而以徐階的本事,一定可以扳倒嚴(yán)嵩。熟知歷史的他,心中也十分明白,最后就是徐階扳倒了嚴(yán)嵩。
廂房內(nèi)燭光伴著縷縷檀香搖曳,窗外清冷月朦朧。
今夜尚過初春,風(fēng)中還加帶著些許涼意,夏府后院小亭,尚有一層薄冰未化。
夏慕輕移腳步,冰面映出他俊朗的面孔,這里是他每夜必來的地方,從晚冬到早春,日日夜夜,月伴星辰,十年來他便都在這里習(xí)武。
夏家雖是書香門第,但在這個亂世,武力是可以自保的唯一途徑。
夏慕伸手抽出一把長刀,寒夜乍現(xiàn)飛星,只見刀柄末處上好的玄鐵打造,浮雕出一支梅花繡春,這刀就是錦衣衛(wèi)的繡春刀。
而這樣一把好刀,端的卻是人命。
五年前他就被遠(yuǎn)赴興化辦案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看中,秘密加入了錦衣衛(wèi)。五年來死在他手中的人有多少,他記不得了,殺的人太多,他也記得不了。
第二日一早,尚是乍暖還寒時候,夏慕便帶著阿?;亓讼阊╅w。
今日李大興似是要辦宴,香雪閣小廝特別忙碌。
**知道這夏慕似乎跟錦衣衛(wèi)關(guān)系很好,不敢得罪,在她的香雪閣,她也敬著他。
“老媽媽,這阿桑姑娘我給你帶回來了?!毕哪叫闹羞€有些遲疑,阿桑拽著他的袖子,不想讓他走。
**急忙打掉阿桑的手,笑呵呵的奉承著:“夏小哥好本事,有不懂事的姑娘,夏小哥都能管教得服服帖帖?!?
夏慕?jīng)]有說話,轉(zhuǎn)身走出了香雪閣。只見一旁大桑樹上,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纳倌陸阎斜еC春刀,躺在枝椏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
見是夏慕來,少年一個翻身飛下大桑樹,臉上露出笑呵呵的賤笑:“夏哥,昨晚想必又是一夜風(fēng)流,美人在懷吧。”說著少年一副美美的表情,很是猥瑣。
夏慕?jīng)]好氣的瞪他一眼,卻是低聲問道:“查到李大興那狗官下午在何處了嗎?”
“我辦事夏哥還不放心,只是那李大興得罪了咱錦衣衛(wèi)兄弟,夏哥要殺他,也不是難事,但那狗官跟東廠番子還有些聯(lián)系。”
夏慕聽羅克敵這么說,眉頭皺起,但他相信羅克敵說得話。羅克敵是他多年兄弟,兩人一起加入錦衣衛(wèi),出生入死多少次。
但這次夏慕卻是瞞了他,李大興沒有招惹他,而是他的仇人。十年前嚴(yán)嵩誣陷三邊總督曾銑,構(gòu)陷他叔祖夏言,李大興這狗官就參與其中,如今嚴(yán)嵩專權(quán),他報不了仇,但是時候收些利息了!
瘦西湖有名,興化的小太湖也有名。
此時一曲碧蕭傳來,遠(yuǎn)處水波蕩蕩,唉乃芳草,煙波浩渺,青青水波,一花船,分水而來。船上紗櫥月上,多人香肩相勾,一艷麗女子滑嫩俏臉埋在一俊朗少年股間,隨后女子鬢亂釵橫頻動,紅綾被翻波滾,弄得他魂消魄蕩,欲仙欲死,身下小舟也受力,搖搖晃晃,響起令人遐思的輕響。
夏慕藏身船下,見得舟內(nèi)熏香彌漫,燭光輕擺,彩綢相纏,郎情妾意,只覺得那羞的聲音引得心頭煩悶,甚至空氣中彌漫這曖昧的味道。
定眼細(xì)細(xì)一瞧,看著男子毫不遮蔽的丑態(tài),更是讓他作嘔,女人香肩裸露,男人更是肆意垂涎,他很不喜這一切。
夜色將晚,李大興才弄完,步子一走有些飄,去了船艙里間。
“噗”的一聲,湖水炸開,夏慕腳踩水花,竄上小舟。此時黃昏時段,正值花船人客最多,他急忙斂下眉眼,揣上繡春刀,躍入高臺后紅紗輕掩的閣樓。
只見里面那女子正背對著他淡補(bǔ)紅妝,夏慕一個側(cè)步,便是一記手刀將女子敲昏,藏在紗簾后。
里面?zhèn)鱽砝畲笈d奸笑的青樓小調(diào),似是在里面洗澡。
夏慕冷笑一聲,也不著急,隨意坐在桌子旁,拿起上面的茶壺仔細(xì)端詳,只見釉色極好,但過于脂粉氣,不是他喜歡的。他倒了盞茶,定定心神,寐了一刻,尚未入睡。
未多時,燭光輕恍,木門吱呀一聲推開,一身綢緞醉酒的李大興走出,卻沒有發(fā)覺夏慕存在。只見他靠在床邊,眼露貪婪的拿出一本筆札,竊竊發(fā)笑。
夏慕看到那筆札時,眼神波動,只見那筆札跟叔祖當(dāng)年交給自己的一樣,想來定是嚴(yán)黨罪證,上面記載了他們勾結(jié)倭奴的錢財貨賬。
夏慕輕腳靠近李大興,可他卻未發(fā)覺,以為是那妓人,口吐酒氣笑道:“小美人,我們再來。”
夏慕目光一凝,時機(jī)已到,繡春刀刀出如龍,霎時船艙內(nèi)一抹流星閃過,刺入男子背心。李大興驀然不動,一口血噴出,灑在淡色輕紗之中,整個人無力癱軟,雙眼還殘留不可置信?
人死,刀收。
夏慕拿回筆札,揣在懷中,腦內(nèi)一片空白,殺了?怎么殺了?一條人命,就這么抹去了?
還未多想,熏香渺渺,一股暖流便在手中彌漫,驚覺過來,是了,該走了,收拾好現(xiàn)場,便躍窗逃出。
前世他只是一個演員,今生卻是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wèi)。天差地別,可他別無選擇。國仇家恨要報,他要為萬世開太平,就不得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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