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鸞字伯翔。出身將家,封咸寧候。
先輩乃是平定安化王之亂的大將軍仇鉞。
仇鉞死后,仇鸞接替了爵位,鎮(zhèn)守邊防。
嘉靖二十七年,仇鸞被以阻撓軍務的罪責為三邊總督曾銑所劾,革職逮問。無能且膽小的仇鸞便投靠了嚴嵩,認嚴嵩為父,得到重用,構陷曾銑慘死。
嘉靖二十九年,發(fā)生“庚戌之亂”,蒙古韃子大舉南侵,明軍抵敵不住,全軍潰敗,一番混戰(zhàn),總兵張達戰(zhàn)死,大同向朝廷告急,急需委任新的大同總兵,帶領邊關將士抗擊北虜。
大同總兵在三邊軍防之中,是一個級別很高的官階,僅次于三邊總督,相當于邊防軍司令。
可若在尋常時候,能夠補到這個官,便是祖墳冒青煙,八輩子修來的福分??稍谶@個北虜進犯的特殊時期,滿朝武將無人敢去。眼下蒙古人韃子還在大同城外,能打退敵人,未必有功,但如果不幸丟了重鎮(zhèn)大同,則必死無疑。
況且刀劍無眼,身為總兵殉國,也不過得到了一個好名聲,留下孤兒寡母,受盡外人白眼。
說白了就是個爛差事,沒有人想去,可在此時,嚴嵩卻站了出來,推舉了他的義子仇鸞為大同總兵。
說實話,嚴嵩在推舉仇鸞的時候,本是想著給他機會,想他仇鸞本是名將之后,就算不如三邊總督曾銑,那也差不到哪去。所以他推薦仇鸞,是希望將邊防軍事握在自己手中。
可萬萬沒有想到,仇鸞干了多年的武將,卻連武功也不會。聽說義父嚴嵩推薦了自己,硬著頭皮,不得不上。
而嘉靖還是十分開心的,在眾人都萎縮不前時,仇鸞站了出來,當下命仇鸞為任平虜大將軍,迎戰(zhàn)韃靼俺答軍。
說來仇鸞這位仁兄真的不是一點半點的幸運,等他到了大同時,俺答大軍已經(jīng)搶完東西回家哄老婆去了。
那么敵軍既退,他仇鸞沒有戰(zhàn)功,這可怎么辦?
沒有戰(zhàn)功他就不能升官,不能升官他到何處發(fā)財?
于是仇鸞先生發(fā)揚無中生有的精神,又諱敗冒功,傳至朝廷,嘉靖帝大喜,加仇鸞至太子太保,深受寵信,命他鎮(zhèn)守甘肅,大同兩邊軍防長官。
軍務加身,一時風光。
可是無奈,仇鸞實在不是那塊料。守甘肅,玩忽職守,守大同,要靠跟俺答談判,才能固守邊防。
十多年下來,大同邊防百姓已經(jīng)餓殍千里,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而仇鸞卻是一次次冒領戰(zhàn)功,讓嘉靖一度認為,只有仇鸞在,北虜便可平定,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煉丹升仙了。
于是仇鸞自“庚戍之變”后,開始了集萬千恩寵于一身的光輝時代,他一度被封為太子太保,大將軍,封咸寧侯?;实垡彩中湃嗡?。
可風光無限的仇鸞卻越發(fā)驕橫,連義父嚴嵩也不放在眼里,見到他竟敢呼來喝去。
這是嚴嵩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可以說是腸子都悔青了,萬萬沒想到這頭白眼狼竟反咬一口,但此人正當紅,他無論如何也惹不起,只得忍氣吞聲。
仕途就是這樣,有人紅,就要有人受氣。仕途場上也沒用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不過旬月之前,仇鸞為了一勞永逸的解決俺答問題,他居然向朝廷提出了馬市的建議。
所謂馬市,就是明朝給俺答貨物,俺答給明朝馬匹,這樣的交易遠在唐朝時候就存在,看上去很公平,但前提是,公平永遠建立于實力之上!
沒有相對的實力,公平就是一句笑談。
因為仇鸞沒有實力,大明邊防沒有實力,所以俺答隨便給了幾匹爛馬,就敢獅子大開口,索要眾多貨物,如果仇鸞不給,那么……那么俺答就打你,而仇鸞也只能被人打落門牙,往肚里吞。屁也不敢放一個。
仇鸞本是心想,就當自己吃虧了,老媽不是常說嗎,吃虧是一種福氣!
可見這仇鸞沒有神一般的謀略,卻擁有豬一般的腦子。
而更讓他始料不及的是,俺答大大沒有受過中華的良好教育,也不懂得誠信,拿了貨物,該搶的還去搶。
用俺答小王子的話來說:兄弟們,給老子去搶錢,搶酒,搶女人!
邊界便越來越亂,財物越丟越多,局勢已經(jīng)到了無法控制的局面,仇鸞急火攻心,得了重病,不得不回京修養(yǎng)。兵部侍郎蔣應奎奉命暫時執(zhí)掌大將軍印,可仇鸞居然還拖著遲遲不交出軍印,想著自己病好了,還給回去繼續(xù)撈。
是夜,京城。
大將軍府邸。
寬敞的書房內(nèi),燭光幢幢,唐三彩的馬匹,借著火光映出異色流光。
仇鸞喜歡的不得了,夢想著自己病好了,趕快回到大同,便又可以收到多些這樣的財物。
深夜,雞鳴狗吠突然響起。
只見夜色中,一陣馬蹄從皇城大道之上傳來,由遠及近,顯得十分焦急。
“踏踏”的馬蹄聲,亂人心弦。
倏地,昏昏黑幕,一道寒光乍現(xiàn),從遠而近,只見明光鎧甲染血的邊防將軍,策馬揚鞭,狂奔而來。
而今夜霧氣極重,寒光鎧甲上凝固的鮮血,又稀釋滴落了。
“律律……”將軍府衙門前,染血小將緊急拉攏馬頭。
頓時,“嘶”的一聲蕭蕭馬鳴,驚醒睡夢中的無數(shù)百姓,點亮起了萬家燈火。
只是那戰(zhàn)馬依舊在原地打著圈子,重重的噴著鼻嘖,吞吐白霧,只是淚水打濕了粘連血痂的睫毛,馬蹄上滴下的居然是浸透馬鬃的鮮血。
噗的一震,戰(zhàn)馬四肢僵硬直挺挺的倒下了,血水混著雨水,四濺了一片,在地上暈開緋紅的血漬。
它終究是完成了使命,只是一聲哀鳴,似在訴說不甘。
而隨著這聲哀鳴,馬上小將險些跌落在地,他只是看了一眼伴隨自己征戰(zhàn)多年的戰(zhàn)馬,抬起沉重的手,合上了它被鮮血凝固的眼皮,便轉身走了。他不能感傷,他還有要緊事要辦,他遠奔萬里,從大同前來,就是為了送一份緊急軍情——俺答大軍血洗了大同三縣十六堡。
老管家睡眼惺忪,一開府門,一股血腥,作嘔的直沖他鼻孔,讓他的睡意瞬間消失在九霄云外。
副將趙松顧不得臉上是血還是汗,將腰間斬馬刀一別,匆匆跑向了仇鸞的書房。
十萬火急,外虜犯國!
此刻仇鸞正要摟著美嬌娘做傳宗接代的大事情,才脫了褲子,就聽門外一聲低沉大喝:“將軍,大事不好了,俺答……俺答血洗了大同邊防十六鋪!”
仇鸞手上的動作僵硬起來,急忙提起了褲子。
老話說得好,泥人還有三分火呢,更何況是堂堂一國大將軍!
老子雖說是慫了一些,但你俺答也欺負老子太甚了!
“狗屁的俺答,我殺光你們?nèi)?!?
仇大將軍一怒之下,連他最喜歡的唐三彩都摔在了地上,聽個脆響。顯然他是動了真怒了。
下一秒可想而知,定是發(fā)兵十萬,血洗俺答大營,兵鋒所指,大明軍旗一望無盡!
可是,恰恰相反。
仇鸞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軟了下去,只是拿過副將的軍報,隨手扔在一邊,便埋頭大哭了起來。
“你們太欺負人了!不帶你們這樣玩得!”
一夜無語,愛上西樓,愛上西樓,有人相思,有人強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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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的帝都,從永樂大帝遷都以來,這座城市,便以天子守國門的信念,在風雨中矗立了五百多年。
也正是這座城市見證了太多的背地里的血雨腥風,見證了數(shù)代帝王的山河大夢,又見證了多少臣子的揮斥方遒。
清晨。
春雨碧云,山色晴空。酒螺紅,莼羹夢,翠禽枝上消魂。
夏慕牽著馬匹,帶著小弟羅克敵,侍女阿桑,風塵仆仆的來到了大明王朝的帝都。
如果說興化是十里荷花,豪奢遍地。那這座帝都便是東風千樹,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只瞧中直線上盡是鱗次櫛比的商鋪,綠瓦碧甍的高樓,市潮如雨,一望無盡。
遠方地平盡頭,一座巍峨的宮殿,隱隱拔地而起,黃瓦紅墻,映著夏慕的雙眼,那里是象征著權力的最中心——大明帝宮。
而現(xiàn)在的北京,遠不是二十一世紀的北京。
夏慕看慣了北京的高樓大廈,可回過頭再看看數(shù)百年前的北京,他更是瞬間無語凝咽,只吐出一句:
“壯哉大明!”
雖是短短的一句話,卻仿佛蘊含了太多強烈的感情,沒有辦法宣泄,短短四個字,看似平靜,實則卻是潮水洶涌,瞬間淹沒了夏慕的胸腔,轉而傾覆。
一旁阿桑打理行囊,拿出手帕給夏慕清洗臉上的塵土。
夏慕則看向四處張望的羅克敵,見他手臂上的傷差不多要好了。這半個月的趕路,三人是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沒被山匪殺死,也差點被野狼吃掉。
這個年代路上也沒有交警叔叔給你保駕護航,更沒有D字頭快速列車,全靠兩條大粗腿走天下。
夏慕一路趕來,是感慨頗多。
“克敵,你去找一家酒樓,我們先好好吃一頓。”夏慕從阿桑那里要來三兩碎銀子,交給了羅克敵。
“得令!”羅克敵歡喜的一聲,直奔著遠處酒香飄飄的牌坊樓子去了。
就在夏慕要找個路人問問徐階府邸何處時,遠處突然喧嘩起來,一陣雞飛狗跳。
夏慕眉頭一皺,只見一衣衫襤褸,臉色蠟黃的半大小子,手里死死攥著一繡著牡丹荷花的荷包,跌步大跑。
而那少年樣子,讓他不禁雙眼一凝,眉宇卻皺了起來。
只見那小子一身破爛著裝,顯然道出了他的身份,不是乞丐也差不遠了,家境定是窮苦,而他手中荷包卻甚是精美,出自江南絹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東西,而那荷包鼓鼓,顯然里面銀子不少。
但那小子眼神清明,卻帶著絲絲驚慌,一看就是第一次搶人家東西,而他腿腳受傷,鮮血淋漓,手臂還有傷疤,顯然是做工時留下。
不多時,夏慕已經(jīng)看透了一切,這小子搶銀子必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小狗子一路驚慌,撞翻了數(shù)人,心情喜出望外,有了這錢,娘的病就能好了。
可是才一抬頭,他卻面如灰色,眼神驚恐,只見前方站立一俊朗少年,而讓他恐懼的卻是少年的衣服以及腰間佩戴的長刀。
“飛……飛魚服……繡……繡春刀?”駭?shù)盟曇舳汲霈F(xiàn)了顫抖。
大明錦衣衛(wèi)的詔獄,天下誰人不聞之驚魂,見之喪膽。
就在夏慕要動手時,后方卻是傳來嬌喘:“你,你別跑了!”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命運,命運注定的人,千里之外也能相見。
夏慕與徐熙怡在人群中第一眼相見時,兩人的眼中便沒有了大千世界,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他目如朗星,目光澹澹。她風姿綽約,秀發(fā)飄飄。
沒有人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總有一見鐘情,總會有一個人,在你看見第一眼時,給你驚艷的感覺。
而夏慕對徐熙怡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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