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堂屋門口,馬鐵槍自進去了。李富走路,腿腳有些不太利落。才來到屋前的大槐樹底下,正巧兒子李顯兩腿夾著個木桶,正要從他身邊蹦過去。李富看見兒子,精瘦的身子光著膀子,露著兩扇排骨,胸口劇烈的起伏;牙咬的腮幫子鼓鼓著,兩眼瞪的溜圓,嘴里呼呼直喘,一道白沫子從嘴角掛了下來。老李下意識就抬起手,想替兒子把口水擦掉。李顯卻是不領(lǐng)情,一邊起跳,一邊一卜楞腦袋,要躲開老爹的大手。不成想這個動作讓李富一把摸歪了,反而把口水抹的李顯滿臉都是。李顯也不管,還是往前跳。李富就在后面追著,一只手抓著李顯的胳膊,另一只手揪著自己的袖子,胡亂往兒子臉上抹。李顯被搞得失去了平衡,腳下一個趔趄,“咣當(dāng)”木桶也掉了,連帶著李富差點跌倒。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不知說什么好。
其實,早年李富也沒想讓兒子習(xí)武。練武吃苦不說,出身也算不上正途。李富還巴望著他以后能識文斷字,最好是中個秀才什么的,也好光耀門庭,所以給他起名叫作李顯。沒想到送到私塾念了二年,李顯卻是不怎么上心。平日里最愛跟在那些個打把勢走江湖賣藝的后面,伸胳膊掄腿,學(xué)打拳。為這事兒,李富沒少生氣。直到七、八年前,發(fā)生了一件事,讓李富改變了主意。(起點中文網(wǎng)首發(fā)
那是個十冬臘月天,李富被從陵川那邊過來的一伙蟊賊給綁了票,半夜被用木棍打暈了倒扣在一個大水缸下面。等到家里人匆忙變賣了僅有的幾畝水田,把他贖出來,李富被壓在水缸沿兒底下的四個腳趾頭,都被凍掉了。打那以后,李富的腿就落下了毛病?;氐郊?,他越想心里越憋屈的慌:“俺們李家?guī)资赖纳迫耍瑥膩聿辉圬搫e人,可是也不能這樣叫人家隨便欺負?!庇谑窍露Q心,同意李顯棄文習(xí)武。聽說麒麟村這邊馬鐵槍功夫過硬,就把兒子送了過來,一晃都五、六年過去了。這會兒李富瞪著兒子看了一會子,還是忍不住攬過來,用自己的袖子,在他臉上來回擦拭。李顯也不敢再亂動了,任憑父親把自己臉上的口水。還有脖子上的汗水,都擦干凈了。
后邊岳飛扛著面袋子進來,看到這一幕,想起母親昨晚上說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心想:李顯的父親來了,我的爹爹又在哪里?鼻子忽然一陣發(fā)酸,埋了頭快步往灶間去了。就聽見馬鐵槍在屋里對自己的渾家湯月英說:“孩兒他娘,李富兄弟又送糧食來了,晌午炒上兩個菜,叫你哥也過來,一起吃飯?!睖掠?yīng)著,馬鐵槍又走出來,吩咐道:“懷兒,你先別練了。去,把你爹叫來,一起在我們這兒吃飯?!睖珣严驳慕械剑骸暗昧?!”把木桶放好,一溜煙跑出去了。
湯懷跑進自己家院子,就見磨盤上栓著那頭黑草驢。掀開竹簾子進屋一看,果然自己老爸湯二跟王貴的爹王管家,正在桌子兩邊坐著。湯懷就叫:“王伯伯,爹,師父喊去吃飯!”
王管家好像沒聽見一樣,兩眼直勾勾看著湯二,說:“我說湯二兄弟,你平日里猴精猴精的,你倒是說說看,這縣大老爺昨日所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湯二低著頭道:“不瞞你說,從昨個起,我這里就象做夢一樣,夜里不知掐了自己多少把。按說縣里大老爺,沒道理撂下話,作弄我們莊戶人家??墒沁@事太稀奇了,就算我湯家祖墳冒青煙,也輪不上這等好事?!?
王管家從桌上伸過手來,抓住湯二的胳膊,伸長了脖子,壓低了聲音說:“我親耳聽到的,我們東家韓大少爺,去年正月里有次喝醉了酒說,縣里這位葉大老爺,可了不得!”
“噢?”湯二問,“怎么一回子事情?”
“韓大少爺說,這位葉大老爺,從小就是神童,三歲能詩,五歲能文,后來在江里落水,暢游龍宮,得神仙傳授,開了天眼,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哎呀,總之什么都曉得。”王管家答道。
湯二道:“就算他葉大老爺是諸葛孔明在世,跟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哎呀,你是不是真的喝酒喝傻了?”王管家道,“沒準(zhǔn)兒葉大老爺看見我們幾家后生的面貌,有貴人之相,這才破格錄用,要提攜他們?!?
湯二苦笑道:“我就擔(dān)心昨個兒大老爺是喝多了,轉(zhuǎn)天酒一醒,把說過的話忘的精光?!?
湯懷見兩個老的也不搭理自己,還在那里自顧自,神神叨叨,不知嘟囔些什么,不由急了,竄過來一把抄起自己老爹面前的茶碗,一揚脖子喝了個精光,沖著湯二的耳朵喊道:“爹!李顯的老爸來送糧食了,師父叫你們過去吃飯!”
湯二給他一嗓子,嚇了一跳,兜頭給了湯懷一巴掌,道:“你這個兔崽子,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你王叔還在這里?!币粫河址从尺^來,說:“什么,李富兄弟來了?老王,走,我們趕快過去吧,一起再合計合計?!?
王管家跟著湯二來到鐵匠鋪院子里,就看見大楊樹底下擺著一張矮桌子,幾個孩子坐著板凳,圍著正準(zhǔn)備吃飯。湯二的妹子湯月英五短身材,扎著條燒破了兩個洞的圍裙,站在堂屋門口招呼到:“王家兄弟也來了,屋里飯食鋪排好了,快進來吃著?!?
老王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身后有人說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敢問主人家,有沒有我的飯吃?”
眾人都回過頭來看,只見一人身長玉立,邁步進來,不是縣里葉大老爺是誰?后邊還跟著兩個人,一個看樣子好像是車夫,另一個就是昨天被馬鐵槍扎穿了帽子的那個瘦高個差役齊長子。
老王、湯二急忙過來見禮,馬鐵槍和李富也從屋里迎出來。湯月英一聽說這位是縣大老爺,嚇得掉頭鉆到灶間里不敢出來了。(起點中文網(wǎng)首發(fā)
葉祖珪跟眾人點頭,又走到矮桌子邊上看了看,見是蒸的碎豆腐,大蔥,一碗醬,一大笸籮貼餅子,腳底下擱著一桶清水,里邊撂著一只葫蘆瓢。葉祖珪看見岳飛,不知怎地,打心眼兒里就是喜歡,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也不等幾個孩子見禮,轉(zhuǎn)身往屋里走。來到屋里一看,當(dāng)面大桌子上排放的飯食跟外面差不多,只有中間多了一碗清水煮的菜湯,聞著味道是蘿卜纓子;還有一碟子炒韭菜,一碟子拌黃瓜。葉祖珪也不客氣,當(dāng)中坐了,讓眾人都坐下,伸手拿過餅子就要咬。王管家趕快攔著,道:“老爺,這個不能吃。”
葉祖珪奇道:“這餅子不能吃,為什么?”
老王一著急,說話都結(jié)巴了:“這,這,這餅子能吃,是老爺不能吃?!?
葉祖珪笑道:“你們昨天就吃了我一頓,怎么今天還要吃我?”
湯二趕緊圓場道:“大老爺,我們是說您是大老爺,金枝玉葉的,哪能吃這些個粗鄙的飯食?”
葉祖珪根本不理,沖外面喊道:“老武,我跟這幾位說說話,你和那個誰,在外邊跟孩子們一起吃吧。趕了半天的路,想來也餓了?!避嚪蚶衔鋺?yīng)著,葉祖珪端過一碗蘿卜纓子湯喝著,掰開餅子,夾上蒸豆腐,吃將起來。
要說這個豆腐渣和豆皮面,做熟了聞著香,吃到嘴里可是真叫粗剌。很多莊戶人家都嫌它們扎嗓子。可是葉祖珪好像渾然不覺,吃的甚是津津有味。眾人無法,各自也吃了些。外面老武好歹還吃了半個餅子,那個齊長子啃了兩口就丟下,一個勁的喝涼水。那群孩子不管這么多,照例是緊著往嘴里扒拉。相反是徐慶細嚼慢咽,吃相相當(dāng)?shù)乃刮摹?
等到別人都吃差不多了,岳飛又讓了讓老武兩個,他們都說飽了,就對徐慶點了點頭。徐慶一見,“呵呵”笑了,猛然張開血盆大口,一眨眼的工夫,象變魔術(shù)一樣,桌上剩下的吃食全部不見了,一股腦扔進了他的大肚子。葉祖珪在屋里,正巧抬頭看見徐慶打掃戰(zhàn)場,不由的笑道:“真是條好牛犢子!”說得大家都笑了。
葉祖珪看看眾人都吃的差不多,就說:“撤了吧?!瘪R鐵槍就喚自己渾家,湯月英換了件干凈衣裳,出來把桌子上家什收了。葉祖珪清了清嗓子,開言道:“不瞞幾位說,我早就有心在這湯陰縣里,開設(shè)一所文武學(xué)堂。本縣當(dāng)然自任山長,招收一些良家子弟,聘請高人賢士教導(dǎo),為國家選育良才,將來也好造福黎民百姓。外面這幾個孩子我看中了,就算是首批要收的學(xué)員。”
下首坐著的李富,自從知道來的是湯陰縣大堂,大夏天驚的手腳冰涼,頭上一直在冒虛汗。這也難怪,在此之前,李富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縣里的都頭,還是個副的。可是這回事關(guān)兒子的前程,也不得不壯著膽子問道:“葉,葉大老爺,小子若是能進了縣學(xué),自然是光宗耀祖。只是,只是,”
葉祖珪這才注意到他,看了看不認識,就問:“這位是?”
湯二答道:“這是外面李顯那孩子的父親,李富。”
葉祖珪拱手道:“原來是李先生,久仰久仰?!迸美罡灰魂嚨氖置δ_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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